杨暮客屋中的土地神已经送走了。
包守兴战战兢兢地进了屋,瞥了一眼随手丢在地上满是血污的道袍。
杨暮客后脚儿进来,把屋门掩上。
大袖一挥,这屋子暗了几分。
灯台上的灯光晕朦胧。窗影好似在起舞一般。
杨暮客自然没有显法。这是仙玉留下的仙韵扰了世俗气运,导致阴阳不分。
他从土地神口中得知鹿朝前因后果,却也觉着片面狭隘。差了点儿意思。
如审问土地神一般,杨暮客指着四方桌旁的座椅,自己坐在卧榻之中。
包守兴与杨暮客一内一外,一高一低。
“你与家姐谈了什么,我不知详情。我亦不想重问一遍,且先听我言……”
“下官明白。”
“你们都是俗人……贫道,是修道之人。掺和你们鹿朝之事,非贫道本愿。我与家姐行走乡间小路,事情偏偏总要找上门来。有你包家因果,有那王氏因果……”
说着杨暮客叹了一声,垂眼打量着包守兴,“树欲静而风不止。我相信你们不是草包。更不可能明知我们这一路所为后,还硬着头皮上来找茬。先说一下你知晓的全部计划。要简单,最好一句话能总结。”
包守兴低着头想了许久,在小楼那边已经把张王韩三家卖个干净,跟这小道士自然也没什么好隐瞒。但是一句话涵括在内……
他抓着衣摆,拧得皱皱巴巴,“你们若与齐氏修好,便用齐氏拉你们下场。若你们不在乎,能抢便抢,不能抢……”
“便如何?”
“交给圣人裁定,勾引将门入场……”
“如何做到?”
包守兴贼眉鼠眼地看着小道士,“冀朝兜售火器,齐氏以往把粮食走私到冀朝,而后把火器拉回来。断了走私渠道,将门不得不找上门来……”
这时杨暮客便理解那土地公所言了。所谓将门营商之心,便是要打通一条商路,从冀朝购置火器。
当真是一环扣一环……太复杂了。杨暮客不想深思,继续说,“接下来依旧是我说。我听闻冀朝诸多属国开展营造工事,你们鹿朝就没学到一二,自给自足不好么?”
包守兴愕然。倒不是答不上,而是这问题太简单了。
“启禀道长,我鹿朝交通不畅,气候不适。”
杨暮客摇头,“贫道见识浅薄,让包大人看笑话了。”
“这……道长心不在此,不知详细理所应当。”
“人道如何与神道搅合到一起去的?里口县中闹了邪祟,与包守一脱不开关系。你们包氏如何做到不走漏风声?”
包守兴低下头,“大可道长,您误会了。不是我们这些凡人收买神官,而是神官为了活命,向人道求救。”
“说说……”
“金日郡,皆是邪教信众。香火不足……流官去金日郡为官,都要去国神观学习俗道之学。为得就是提防邪教蛊惑。”
杨暮客心中疑惑再少一分。
明明金日郡之外就遇见了一个俗道去山中拯救灵树,但偏偏不入金日郡,也任由刘家村放火烧山管不得。啧啧啧,这金日郡的水深啊。
“如你所言,贫道算到不出三日,京都便会来人。他们是好是坏,贫道还算不出来。你是一个心有大志的人……”
杨暮客此时胸口疼痛,说不出是幻痛还是内伤,但对抗疼痛便要消耗精力,筋骨疲乏。他无助地躺下去,“知道贫道为何这样说么?”
包守兴早就听闻杨暮客能掐会算,他求生意志强烈,不敢牵扯过甚。因此他阻止何路出屋。
何路出去后。成了,他包守兴失去了价值,包家定然要被斩草除根。败了,贾家商会一定会倒算因果,他包守兴命不久矣。
“下官明白道长的意思。下官敢问道长,您欲如何处置何路。”
杨暮客不会玩心眼儿,心直口快道,“一切看家姐心思。”
包守兴揉衣摆的手停下来,按着膝盖,“下官定然会好好引路,让道长一行人走得顺畅。”
杨暮客撇嘴一笑,“当下这玉田坊无人主事,你这礼官是几品?”
“启禀道长,下官七品。”
“哦?那玉田坊的坊主是几品?”
“这……他是皇家官田主事儿,不入品。”
“你去外头发号施令,近几天将玉田坊的事情处置好。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能做到么?”
“能!”
杨暮客见他应下,抖抖袖子,掉出来一大把符纸。尽是五行符纸。
“你拿着这些符纸,去这庄子周围依照物性贴好。曾为工部侍郎,这事儿不需我来教吧。”
“不必,下官懂得一些易数。”
听了这话,杨暮客终于松了一口气,不知不觉竟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