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安,你当明白这不是我等同意不同意的事。”李东阳轻叹道,“牵扯面太广了啊,几乎囊括了所有政治场上的人,皇上此举严重冲击到了权力架构,如若就这么推行国策,大动荡就在眼前。”
顿了下,坦言道:“皇上年轻气盛,好胜心极强,不太能听人劝,你是皇上做太子时的伴读,皇上对你信赖有加,你若能与皇上阐明利害……相信皇上会听的。”
王守仁走到一边坐了,微笑道:“晚辈倒觉得李大学士多虑了。”
李东阳倒没生气,只是比较诧异,“何以这么说?”
“百姓不会,也没理由造反。稳住了百姓,就稳住了社稷。”王守仁道,“士绅确实利益受损了,可仍享受朝廷优待,他们难受是真,却也没胆子造反。”
李东阳皱眉,道:“话是这么说没错,可士绅在地方上的影响力有多大,你难道不明白?”
王守仁颔首,坦诚道:“李大学士的担忧不无道理,未来相当长一段时间,大明会被各种琐事所扰,地方士绅,乃至地方官,都会给朝廷施压,可他们也只有施压这一手段,他们会合起伙造反?不会的!绝对不会!”
“别动不动就说造反。”杨廷和淡淡道,“不会造反,却能让朝廷政令瘫痪,无法管理地方,如此一来,朝廷赋税莫说增加,反而会进一步缩水,你真当地方上的乡绅、地主们是善男信女?”
“阵痛是肯定的,可坐视兼并问题持续恶化,才会真正动摇我大明根本!”王守仁道,“历朝历代,兴衰无不与兼并挂钩,幸赖,眼下的大明远没到积重难返的地步,真到了那时,再推行这样的国策,怕才真会惹得天下大乱!”
“亡羊补牢,为时不晚。”王守仁沉声说:“现在施行只是痛一阵,未来施行可能会要了命,一直不施行,大明只会走历朝历代的老路。”
“你……”杨廷和愠怒,念及自己身份,他不好直接与王守仁争辩,于是看向王华,问,“王尚书就是这么教育儿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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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搁往常,不用杨廷和开口,王华就会上演人前教子,不过,他突然觉得儿子的话非常在理。
眼下难,可眼下不搞,以后更难搞。
细想想,朝廷真就推行这一政策,大明就国将不国了?
并不会!
可若兼并到了百姓难以维持生计,地方士绅完全掌握了百姓命脉之时,那才是灭顶之灾。
王华的沉默,让众人意外的同时,又不免气愤。
焦芳开口:“老夫老矣,未来如何是看不到了,不过眼下不可不顾,如此国策一旦推行,大明各地抗税行为将不胜凡举,地方士绅是不会自己冒头的,他们会裹挟百姓,难道用武力强行镇压?
就算皇上可以不顾百姓死活,军队就不会出乱子吗?”焦芳质问,“莫忘了,利益受损的不止有士绅、文官,武官、勋贵亦在其中,军中主将侵占军屯的行为并不是什么秘密,他们就不心生埋怨?”
顿了顿,“此外还有藩王,诚然,今大明藩王失去了三卫,可这并不代表他们对皇权没有威胁,皇上此举太失人心了,一旦动荡加剧,有野心勃勃的藩王趁机举事,又当如何?”
李东阳眉头紧皱,缓缓开口:“焦尚书并非危言耸听,这也是本官的忧虑,若藩王以反对皇上个人而起事,难保有人骑墙观望,若藩王再许诺各种好处,怕是……”
“李大学士言之有理。”杨廷和深表赞同,斜睨了王守仁一眼,“百姓不会造反不假,可百姓不造反,并不代表政权就不会受到冲击!”
这话表达出的意思,在场人心知肚明。
建文帝执政期间百姓造反了吗?
并没有!
甚至当时的百姓都非常拥护建文帝。
可结果呢?
那样一个坚如磐石的政权,硬生生被颠覆了,其根本原因就是动了既得利益团体——藩王,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