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砚台是王朴心爱之物,我不做官就用不着了,你拿去给他。”徐光启暗暗叹气,这个暗示太明显了,容易激怒皇帝,如此一来就算过了这一关也没有办法化解皇帝对他的恨意了,但他不敢死,必须留下这条命将那本“墨家典籍”补完,也就不敢冒险,万一儿子没有领悟他的意思,这口砚台就是最后的救命稻草了。
正午,道路两旁金麦熟透,在烈日下麦浪随风一波波起伏,比黄金更暖人心的,果然只有金色的麦海,终于迎来了一个丰收年,神甲营默默行军,王朴看看日头高悬,就下令原地垒营盘。监军王善诚瞅了眼前头那王朴,摸了一把腰间的王命旗派,那是监军用来斩杀枉法武将的令物,却也只有苦笑一声,暗暗叹气,把手又移开。
经过这十几日反复试探,聪明如王善诚早已了然,刘一山分明就是王朴的铁党,出发之前司礼监王公公还反复叮嘱,要借刘一山与王朴之间的不合,来一招一桃杀三士,可惜这不过是上头的一厢情愿而已,神甲营处处透着诡异,这全凭直觉也很难说的清楚,他在御马监的草场见过京营骑兵的操演,早年更见识过神机营的火器操演,那已经是天下有数的精兵了,这样的大明精兵在东虏面前不堪一击,早已于万历年间的萨尔浒之战中全军覆没,而东虏却屡屡败给了神甲营,那这神甲营可不就是天下第一强军了吗,王善诚此刻置身其中,很有背脊发凉的寒意,虽看不透这支军马如何强,但他很肯定这几百号人的神甲营,每个都是以一敌百的精锐,荡平区区几万明军弱旅那是不在话下。
但他也不是浪得虚名,能被司礼监挑选出来委以如此重任,岂能不有几把刷子,这十几天下来,他发现神甲营之中也有熟悉的嘈杂喧嚣,这才是大明官兵该有的形状。王善诚几乎一眼就认定梁三钱的这支骑兵一定不是王朴的嫡系,乃因风格截然迥异。
凡王朴的嫡系行军途中,衔枚不言不语,宛如鬼魅夜游毫无活气,更肃杀俨然近者不亲。唯有这支梁三钱的骑兵行进间有说有笑,让人看着就很亲切,使人不禁生出归家之惬意,怡然不可方物。以他的阅历怎能不知,但凡嫡系一定看不起那些杂系,梁三钱在军中一定受尽了冷眼,或许可以将其拉拢过来为己所用,王善诚眯起双眼,暗暗思忖着下一步,那肥嘟嘟的肉脸上倒也很是亲和,也看不出有何城府,从头到脚,那憨态入骨入髓。
“前面那块麦田貌似无主啊,大约又是主人被东虏掳掠了去,麦子不及时收割,就被鸟儿虫儿吃掉了,回头叫士兵去割了。”王朴指着远处山丘下那块麦田足足约好几顷,对身边的刘一山笑道,其实这些地一定是属于某个豪绅,但是佃农或逃走,或被东虏掳掠了去,这满地的麦子就无人收割,豪绅们此刻人手不足,很多麦地只好暂时放着,这就给了神甲营机会,十几天下来打了足足一百余石麦子,用四轮马车运到河边,装了船等待海风下半年转西北,就可以运去平陆县码头。至于豪绅不答应,上门来讨要麦子,总有法子说服他们,毕竟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王朴越来越像正经的大明军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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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大人。”刘一山早已习惯了这些套路,眼都不眨的回道,心里只是嘀咕了一下:这也就是靠打败了东虏挣来的赫赫威名,让朝廷有所忌惮,但是得罪这么多豪绅,不知会否后患,但是雁门那边听说缺粮很厉害,也就只能先割了再说。
新麦适口,香嫩喜食,王朴胃口大开,吃撑大肚子,饭后闲看抵报,从报上得知昨日朝廷对香河之乱的应对之策,不禁对林昌兴吐槽道:“原来妲己是金毛九尾狐,我也以为是白狐,不是读书人真是不可能知道。”
“东家信吗,妲己现世一说。”林昌兴只是拧眉问道。
“当然不信,这般荒谬之论难道你会信。”王朴反问道。
“东家说的是,贼首乃是涂山白毛九尾狐,分明舜妻,追随舜的转世而下凡。”林昌兴脸上挂似笑非笑的神色,抬眉道。
“哈哈哈。”王朴听出林昌兴这是在劝他谋反,但他知道明朝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很快就会冒出诸如洪承畴,卢象升,孙传庭等知兵名臣,还有十几年的国祚,此刻造反还为时尚早,只能故作不解而讪笑。
“东家看出来没有,朝廷没有兵了,可战的精兵没了。”林昌兴犹不肯死心,还劝道。
“我知道,要是有兵,以这股贼军距离京城之近,就该立即发兵去剿。迟迟没有动静,只能说要不就是没有兵,要不就是没有粮饷,其实多半两者兼有吧,崇祯那个倒霉孩子啊。”
“这,这个,咱们说不会被派去剿这股贼。”林昌兴追随王朴最早,可他依旧看不透这个人,要说他对朝廷有忠心,那真是笑死人,哪有忠臣敢说皇帝是倒霉孩子,可要说没有忠心,这大半年为了勤王历经苦难,面对京畿空虚,如此千载难逢的时机却又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