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玄真人低眉垂目,忽而一叹道:“一朝悟道见真我,昔日枷锁皆云烟。如何证明我是我?呵……我又何需证明?
我向谁证明?向你否?一清道友?”
七玄真人又叹又笑,继而道:“两千年前,九州大地,妖国多于人国,吾出身于妖族所豢养之人族村落。
自生以来,不知父母是谁,只知自身为妖之血食。我不通人语,反而学了妖言,趴在地上吃着食槽里妖族铲进来的饲料,喝着泥泞中偶尔积累的雨水,稀里糊涂长到十五岁,只等配了种以后,便被端上食桌……”
他用一种讲故事的语调开始讲述起了自己许多年前的遭遇。
一开口,便震撼了许许多多人!
没有谁能想到,两千年前七玄真人竟有过那般经历。
在场的天仙与宗师们都未曾有七玄真人这般年岁古老,他们也没有经历过人为血食,被妖族豢养的那个时代。
乍听之下,只觉一盆寒冰之水从天而降,将他们浇了个满身满脸。
真是一股寒意从骨髓里透出来,那等场面别说是亲身经历了,便是想都要不敢仔细去想。
碧云仙子也只活了千岁,同样未曾经历过那个风雨如晦的时代,这时候七分精力都用来倾听七玄真人的言语,脸上亦不由得露出了悲悯不忍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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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玄真人反倒是神情平淡,只是继续道:“我等被豢养之人,自出生起便会接收自身命运,我不通人语,也不会与同伴交流,我像是待宰的猪猡,缩在人圈里。
直到那一个夜晚,有一个带着淡淡血腥味的身影忽然窜进了我住的那个人圈。
我从未见过那样的人,甚至也是因为见了他,我才知晓自己原来是个人,而不是什么人奴,也不应当是什么血食。
他像是撕开了黑暗森林的一缕光,照透了当时的混沌与荒芜。
他教了我人言!告诉我人不应当生来便等待宰割。他向我展示了什么是反抗,什么是命运——
命运不曾为摇尾乞怜之人俯首,命运只掌控在一切敢于反抗之人手中!”
七玄真人平淡的语气开始渐渐有了些微变化,他像是重回了两千年前,当他用语言描绘自己曾经的过往时,吐出明明只是单纯的文字,可实际上呈现在众人感官中的,却仿佛是一幅看似蛮荒残忍,实则波澜壮阔的瑰丽画卷!
不,那又何止是画卷?
那简直像是场景重现,像是过去的时空重叠在了此刻。
黑暗的世界里,一排排低矮的石房,那些东西看似是房子,其实被妖族称作人圈!
便如同人族所豢养的猪牛马羊,人们将其称作猪圈、牛棚、马厩、羊圈那般。
潮湿阴暗的人圈中,不着寸缕的少男少女被挤挤挨挨地分开安置在一个个石头墙壁间——
之所以分开性别安置,却不是因为妖族讲究人伦,而是因为所有的人奴繁衍都必须是在妖族的管控之中。
既如此,自然是要男女分开,不得混居。
那时候,人圈中人,虽被称之为人,实际上却根本没有人的尊严,人的意志。他们甚至连人的认知都没有,又怎么可能还懂得什么叫尊严?
他们中的大部分人智力低下,资质驽钝,不但没有人的认知与尊严,甚至也没有被拯救的可能。
七玄真人说着说着,在此时忽而低低一阵笑:“人生来相似,然而实质又并不相同。那个人落在我住的人圈里,当时人圈里的其他所有人都没有发现他的不一样,唯独是我发现了!
我发现了他的不同,我甚至还能在妖族饲养员过来的时候悄悄掩护他。他不与人圈中的人奴抢食,他不吃东西,不喝脏水,他悄悄地在自己腰上围一块破布。呵呵呵……”
画卷活灵活现,在场听众忍不住尽皆停止了战斗。
其实也没什么好战斗的了,经过方才那样一段时间的追堵杀戮,所有化虫修士要么被杀,要么被抓,要么被捆……
毕竟是数量悬殊的一场对立,人族占据绝对优势,又有碧云仙子等真仙武圣在旁侧出手,一切化虫修士在此间都休想逃离。
普通的化虫修士们被解决了,唯有七玄真人——
他自言自己虽是虫身,却有人心!
他讲述的那场旧事渐渐化作一座巨大的迷宫,在不知不觉间将在场所有人都笼罩入其中,使所有人尽皆生出身临其境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