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莽雄师陈兵于北境的消息迅速便在太安城传遍,转而传到离阳中原的每个角落,而在这般大势之下,西楚余孽与广陵道的复辟叛乱倒是显得没那般引人注意。
离阳朝堂之上对于这次北莽的举国南下,并未表现的如何惊慌。
但对于在宫中久病未能朝会的皇帝陛下很是忧虑,不少中枢老臣都在奏折当中表达着暗示,所幸陆泽这位监国太子依旧是神采奕奕的在处理着多如牛毛的奏章,这时的陆泽知晓皇帝老子为什么才半百之岁的年纪,看起来竟有些老态龙钟的意味。
皇帝这个很是特殊的职业,远比人们想象当中更累。
尤其是在离阳王朝赢下了那场春秋国战,一举屠灭中原八国奠定下了离阳大统地位,先帝忽然离世,赵淳便在无比动荡且血腥的争储当中坐上了那令诸王均梦寐以求的皇位,从登基那一刻起赵淳这把自己的弓弦紧绷起来。
正如齐阳龙对这位人间帝王的评价一样:绷紧了几十年的弓,焉能不坏?
离阳皇城,在后宫六院那棵百年的梧桐树旁,有位面容普通的中年妇人端坐在树旁的石椅之上,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赵稚眼神当中泛着浓浓的哀伤。
哪怕如今料峭冷人骨的天气马上便要过去,春日的温暖和煦在这偌大的离阳皇宫里已有着苗头露出,那些当值的太监宫女们个个翘首以盼着春天的到来,但赵稚的心却感觉极其的寒冷,她轻轻裹了裹身上那件陪伴多年的绒毯,伸手温柔抚摸,仿佛想起来了年轻时的很多事情。
“你想要最后再看看离阳朝这大好山河。”
“我何尝又不想好好的看看你?”
妇人呢喃自语,目光望向那北边,似乎要一眼看到那到达两辽边境但又很快要反悔的皇帝陛下。
而那座边关雄镇的蓟州雁堡,此时无数灯笼火把就同时亮起,照耀得堡垒亮如白昼,驻军将士皆不知晓今日为何城内城外灯火通明,但来自于北莽陈兵的消息已经压在了这些两辽兵士的心头,两辽之地数十万兵士均打起了十万分精神,将自己的心神与兵戈同时指向北方。
大将军顾剑棠已辞任回到两辽不顾一月时间,但此地的军心很快被这位上柱国大人调动起来,哪怕在那太安城里当了十几年的文官,可中年男人脸上的铁血以及坚毅却丝毫没有因为这样而变得柔软,顾大将军展现出来了自己对于根基所在的两辽边军十足的掌控力。
这寥寥几骑人马便慢悠悠的行驶在那城墙的阴影之下。
城里巡逻的兵士想要上前查看,但看到顾大将军亲卫策马从队列里而出,兵士们的眼神敬畏忐忑却又炙热,显然是认出来是大将军,但却不知晓顾大将军今日也是‘亲卫’。
几骑人马当中最中央的那位看起来脸色很是苍白,瞧着像是难以忍受北边冬日的酷寒,披了件出自辽东贡品的厚实狐裘子,气度十分的内敛,男子缓缓下了马,走在大块青石板铺就的平整道路上,抬头看着灯笼火把绵延而上的数条火龙,轻声感慨道:“这应该还是朕最近这十年来第一次来到蓟州吧?朕应该早些来边境看看,平日里待在皇宫当中处理政务,难像赵家先祖那般重视戎马边务,所幸楷儿与朕不同。”
顾剑棠沉默不语。
这位为离阳天子牵马护卫的大将军深深知晓那位太安城东宫殿下的可怕,除却那敏锐的心思以及深如海的城府之外,那一身骇人的实力更令顾剑棠感觉匪夷所思,传言当初那位西楚曹长卿闯入锦官城蜀王婚宴之上,被蜀王府以诸多手段击溃,江湖人士大都觉得那时的蜀王殿下有着‘捡人头’的嫌疑。
顾剑棠却深深知晓陆泽此刻已然是大天象境界。
距离那陆地神仙境不过一步之遥。
天底下不是没有过皇族子嗣成就武道宗师的存在,正如死在西蜀皇宫之外的西蜀剑皇苏茂便是剑道当中的奇才,可天下却从来未有过人间帝王兼着武道魁首的存在,陆泽如果知晓此刻顾大将军心中所想,怕是要跟他介绍介绍上个世界的庆国大宗师皇帝。
几位亲卫均落后身位,唯独顾大将军牵马在皇帝赵淳的身边。
皇帝陛下勤政之余不忘锻炼体魄,朝堂公卿均以为新任太子殿下只是恰好有了监国机会,若是要真正坐上那龙椅,怕是要十几二十年之后,顾剑棠这几日清晰感受到皇帝陛下身体状况堪忧,眼下每走一段路都需要喘两口气才行。
“朕老啦。”
“半年之前还嘲笑过北凉那个瘸子,如今朕的身子骨也大不如前。”
“可惜喽,看不见我离阳铁骑踏破北莽王庭。”
皇帝赵淳秘密巡视两辽,返程之时大将军顾剑棠陪同。
百万莽军有六十万大军陈兵于凉州边境,凉王徐龙象身骑黑虎怒发冲冠,率领北凉铁骑已然开始进入最先的厮杀当中,而在皇帝赵淳自蓟州走后第二日,有着四十万精锐北莽军士出现在两辽边境线上,与此同时,西楚余孽于离阳境内复辟声音越发响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