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万灾民涌到蓝田,以为还是以前那样一天一顿饭,从早坐到晚,对着善人说谢谢。可惜他们大错特错,杜安根本没打算让他们天天闲着,入园第一天,这个园早就存在,并不是为灾民建的,而是蓝田砖瓦厂的厂房,另外进行了一些改造,虽然容纳几万人确实拥挤,总好过刺骨的寒风夜夜吹,瑟瑟发抖全靠美梦取暖。第一天,分成不同的宿舍区,一百人挤在一个大房子里,一个穿着得体的年轻人拿着长长的演讲稿,对着这些人一顿打压,没错,是打压,你们进了园区,就不再是盲流,不再是那个伸着手混吃等死的贱民,泥腿子,而是一个腰缠万贯,自食其力,之乎者也,彬彬有礼,慷慨大方的土财主,大商人。你可能想,我一文没有的穷的要饭了,还能做大财主,说笑呢吧,怎么会是说笑呢,当初的五里坡只有一间破草房,现在已经发展成为远近闻名的大地方,前后只有短短几年,靠的是什么?是拼搏,是不认输,大家都是种地的,凭什么我比你种的好?凭我比你聪明,还比你勤快,苗子需要水,我就想办法浇水,担水累的直不起腰,我就用水车,水车够不着我就修渠,水够了还是不明显,我就沤肥壮地,一年不显两年还不显吗,一亩地比你多打一石粮,你还敢掐着腰笑话我瞎胡闹吗,我想你是不敢的,来年你就得跟我学,这年月,一石粮就能活一口人呐,我们五里坡发展越来越快越来越好,你可能会觉得,你们人多力量大,好办事儿,有势力,哈哈,你若是这样想,我得好好笑话你们一场了,长安城聚集了十几万流民,五里坡正儿八经才两千多人,哪个人多,哪个势力大?为何我们五里坡可以掏出三百万贯帮你们,你们却一个子儿都拿不出来,想过没有?我们这两千多人不是一个姓氏,姓什么的都有,但是不妨碍我们团结一心,有力往一处使,有钱往一处聚,集中力量干大事,你们呢,一盘散沙,任人欺凌,是不是?往后的半年里,会教你们涵盖整个生产生活链条的手工业技术,希望你们好好学习,记住哦,只有半年,时间一过,就会分批安排你们离开,回到原籍。有的可能会想,老子要饭要的也挺自在,不需要费劲学那劳什子,好,我尊重你的选择,希望你儿子,你孙子也能像你心态这么好,安贫乐道,看到我手里这篇文章了没,即便你们能读下来一半,也不至于饿的吃土,挖草根,啃树皮。精神大棒捶的这帮人一愣一愣的,大多数人都是从众的,极少顽固分子直接就给扔出去了,浪费那粮食干嘛?为期三天,一共六场演讲,这六篇长稿均由小云撰写,秘书处校对修改,印刷几千份,用作洗脑,激发这些人的拼搏意志。
前期热场做好,后面的工作算是比较顺利,流水线复制比传统做艺快太多了,学艺还讲究学艺三年效力两年,流水线,呵呵,半天,半天还能偷会儿懒,一条完全由工坊员工组成的生产线,一带二,一带三,变成两条线,三条线,后面一个老员工看一条线,再往后生手变老手,自己管一条线,然后把这些洗脑成功,手艺纯熟的技术工人编入商队,让他们了解整个生产链,上游如何购入原料,路上应该如何运货,厂里应该如何管理,再跟着商队去长安洛阳去学习怎么贩卖,如何与供应商和销售商谈判,怎么确保钱货安全,怎么结算,账期货期如何调配,半年时间眨眼就过,不是他们时间比别人短,而是比别人累,沾床就着,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儿,学不完的新鲜玩意儿,拿着纤细的铅笔歪歪扭扭的记录着所见所闻,教官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勤快的人总能比别人活的更好,这句话深深的印在每个人的脑子里。
时间回到武德九年二月初一,一个由两个女子组成的协会成立了,小云和董秀秀,董秀秀任第一届妇儿协会会首,小云任秘书长,牌子挂在五里坡音乐大厅的最西侧一间小房间门口,这个房间是阶梯教室的阶梯下面的空间,凑合一弄,放了两个书架,五里坡能去的头头脑脑都参加了剪彩,穿着最漂亮的衣服,女人们把自己能戴的上的首饰全部展示出来,杜安拿出平板电脑拍了一张照片,所以画面里是没有杜安的,小云拿着平板画了一副巨画,把每个人的脸都勾勒的熠熠生辉,把杜安加了进去,装裱起来,挂在音乐厅的墙上,让每一个来到音乐厅的人都能看到当日的盛景。
开春以后,大量的货物涌向附近大城,尤其是长安洛阳,以五里坡技术为根底的产品层出不穷,大量的商贩从中获利,更加繁荣了蓝田和五里坡各工坊的生产力,从端午节开始,这些廉价商品开始销声匿迹,蓝田和五里坡的工坊逐渐安静下来,一批批的人跟着商队,带着钱财工具回到了自己的家乡,他们的钱都在商队手里,靠他们单个人去背,累人不说,路上极其不安全,大几百人的商队,浩浩荡荡,有个劫道害命的也得掂量掂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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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春以后,小云的主要工作是在长安贷款,让黑市更乱一些,当然了,大名鼎鼎的王大仙儿又出现了,带着各种各样精美的琉璃器,闭口不谈的大生意在各种小圈子内疯狂传播,以张鹤冲为首的一伙二代几乎垄断了整个琉璃器生意,大笔的资金砸进去,海量的人涌进来,琉璃器本就价值不菲,随着炒作,价格更加高昂,而王大仙儿也没让这些看客失望,拿出来的琉璃越来越精美,器型越来越大,吸引着更多的人入圈,盘子做的更大,他们也更疯狂,张鹤冲不停地买四周的宅子,其他二代则夜夜笙歌,留宿平康坊,仿佛钱是大风刮来的一样,一掷千金,毫不吝惜,让更多的人生出贪婪,都想进这个赛道上这条船。
事情总是会让它往戏剧化的方面发展,总导演就是如此安排的,这群二代分裂了,变成了两大一小三个团体,以张鹤冲为首的激进派,以长孙冲为首的保守派,以程处默为首的瞎搞派,张,崔,卢,郑,王,五家一心把盘子做大,采用人多分大蛋糕的做法,不搞那种今天挣一笔就喜滋滋好几天的小儿科玩意儿,进更多货,把控更大的市场,以长孙冲为代表的几个二代则是今天捞一笔潇洒几天,明天捞一笔潇洒几天,两伙人根本尿不到一个壶里去,只能分道扬镳,各干各的,而程处默这样武勋二代则是胡乱搞,没有章法,对对缝,拉拉人,挣个仨瓜俩枣挺开心,主打一个无本买卖,不投钱,就挣个中介费。三家逐渐形成了自己的风格,也都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内发力,一条鄙视链形成,总之谁都瞧不上谁,都捏着对方的软肋猛攻,他们这套词儿都是从报纸上学的,马周把他们分成爬的高死的惨流派,囤这么多货,哪天不值钱了,不得自个挖坑卖自个呀。鼠目寸光派,完全不管明天的价格,今天挣了今天就能落袋为安,拿到手的钱才叫钱,明天涨多少是明天的事。饥一顿饱一顿派,主打一个磨破嘴皮子,成事不足两三件,嘴皮子又不值钱,磨呗,又磨不破。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赔钱的买卖无人问津,赚钱的买卖人人打听,各处大城都在疯传琉璃器的事儿,张鹤冲他们固守本地,通过运作让琉璃的价格稳中慢涨,很少出货,保证盘口稳定。长孙冲呢则天天往外跑,尽量把琉璃卖到更远的地方,赚了不菲身家。
崔慎行遇上长孙冲一系就开骂,我们辛苦做的价格,你倒好,仓廪鼠,盗取我们辛苦劳作的红利,长孙冲一系也不嘴软,市场是大家的,谁想做就做,你管得着吗?你也卖呀,谁拦着你了,于是,着名的四月花事件爆发,都是二代,不敢真的动刀枪,路边的花枝可算相当趁手了,折了带残花的树枝就往对方身上招呼,打得那叫一个惨叫连连,哭天抢地,看热闹的人给长安时报投稿,一群智障儿童于四月初东城门边花斗,起初口角,后折花枝殴斗,随后残花败枝一地,人人脸上纵横交错,姹紫嫣红,如绽桃花,马周撰搞时戏称世间四月花竞时,游人伤春展黛颜。这件事让琉璃制品正式登上大舞台,越来越多的人参与其中,捞了个盆满钵满。
小云最初接待的都是一些从五里坡厂区出来的工人,他们学了先进技术,积累了丰富经验,打算回乡一展所学,奈何没有启动资金,根据五里坡教官的提示,他们可以到五里坡在长安办事处进行借贷,为什么不是在五里坡?这不明摆着吗,就是给门阀准备的坑,抵押自己家乡的房产地产,因为与五里坡的特殊关系,可以先拿到钱,再让商队过去办理地契的抵押手续,商队把所贷钱款送到当地官府,免除路上的忧患,地契抵押合同也会让当地官府见证,免得私下交易,出个错漏,当然了商会会给当地官府一笔见证费,这笔见证费是年息的一半,也就是四个点,若是借贷方还不上,官府有义务协助商会收房收地,不过当地官员看到借贷的金额,发觉其中确实有文章,地皮的估价好像是按长安的地价算的,明显高了两成,随后商队的管事也给出了解释,这不是失误,而是特意为之,五里坡的技术目前是最先进的,他们学了技术一定可以为当地经济做出巨大贡献,你们如果不怕麻烦,就以他的产业为基础,发展出配套产业,比如他是箍盆打器的,你们把木料,分销做好,大家都有饭吃,把当地的木器做出名气,世人一提到木器就说咱这儿的东西好,府衙里的税自然也多起来了不是。商队帮着工人拉近了与府衙的关系,合则两利的事大家都愿意做,若是吞了他的这点钱,结不结仇不说,难保不会有个闪失,毕竟我们五里坡商会不做亏本买卖不是,半年多时间花了三百万贯,贷出去的钱再收不回来,上面一生气,肯定要追责的,生意做这么大,各方面都是有些手段的,有些事情吧,说的太明反而不好,反正半威胁半糊弄的把事情办成了。
四月花事件后,大量玻璃器涌现,小到把件首饰,大到尺瓶,尺半瓶,纷纷进入普通人的视线,谁家开了鉴赏会,谁家入手了重器,真正让大家一饱眼福的是张鹤冲五家合办的展示会,东市每年举办拍卖会的场地略一修改,成了展示会,这一处地方属于张鹤冲,每年借给五里坡商会用几天,其他时间闲着,外人看来算是交好五里坡的一种手段,现在正合适拿来用,精致的酒杯,茶具,透亮到让人晃眼的瓶子,没有一丝一毫杂质,看一下就让人心生爱意,几件重器五彩斑斓,挠人的粉色,清冷的淡绿,深沉的棕色,哇哟,美不胜收。一般人家只能远远看着瓶子流口水,门阀世家已经开始动手抢货了,就这一天,琉璃价格涨了三成,硬是买走将近一半的精品,张鹤冲与其他四家的公子坐在张府的书房,每个人都握着厚厚一叠钱票,嘴角挂在耳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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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慎行:“哼,那群鼠目寸光的家伙,让他们一起囤货做盘,还不愿意,就我手上这一份,够他们挣一年了。”
张鹤冲:“人各有志,强求不得,咱们做咱们的,人呐。只能挣认知内的钱!好了,各位兄弟,我就不留你们喝酒了,早些回家汇账,这可是几万贯呐,容不得闪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