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宝钗这时见了宝玉、黛玉的螃蟹诗,又回想起那湘云昨夜的话,知道的,不知道的,就更加心犹不甘起来,也勉强笑着说道,我也勉强了一首,未必好,勉强写出来取笑儿罢,说着也向前写了,众人勉强看时,只见宝钗勉强写道:
桂霭桐阴坐举觞,长安涎口盼重阳。
这宝钗的螃蟹诗,意思也算清楚的。那众人看了前一联的两句,不禁叫绝。宝玉连叫写得痛快。待读到第二联上,只见那宝钗话锋一转,写道:
眼前道路无经纬,皮里春秋空黑黄。
这两句就有了些火药味:眼前的那道路,你从来不管,只是一味不管不顾地纵横来回爬行。这一句就有意无意地怼上了宝玉的那一首,竟是把宝玉诗里的王孙公子贬斥得一钱不值!
而这一联的后一句,是说表面张牙舞爪装模作样,肚子里却堆满了不堪入目的黑膏和蟹黄,就怼上了黛玉的那一首的前两联。在场的各位,都不是那不明白的。那山上的妙玉,更是个明白的。
小主,
这时众人好歹看了下去,只见那宝钗继续又写道:
酒未涤腥还用菊,性防积冷定须姜。
于今落釜成何益,月浦空余禾黍香。
再多的老酒,也压不住那腥臭味,再用上那菊花也是有限,阴冷至极之物就好比我那冷香丸一般,就是用那生姜来除了去,也未必除得干净。那螃蟹横行霸道,张牙舞爪,如今却落入了锅里成了美餐,又得了什么益处?仰头只见,那月夜里,湖边上,只留下了禾黍蒸煮一锅了螃蟹,伴着那桂花、菊花、禾结、黍杆的芳香。
妙玉本来要走,这会子听了宝钗的这首螃蟹诗,不禁笑了起来!莲心正疑惑间,只听妙玉重又对莲心说道:
“宝钗这四联诗句,竟是分了两块,前一块的第一联,先是说了自己,悠闲自在,坐而论道,举杯顾盼,任人评说。那第二联,就讽刺了那宝玉空腹草莽、黛玉徒劝千觞的不知高低好歹,到底是两个不能的。这诅咒着别人,又表白了自己的句子,成了众人的一块心病。到后来的那两联,竟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其心思之不能外道,竟是连师父我,也不忍直视了。”
那史大姑娘在一旁,
这时就听了、又看了。
那宝玉还没有什么,
那黛玉早就变了脸,
待要发作,
又怕伤了姐妹的情分,
又兼是史大姑娘请客,
就忍在那里不说话。
那宝钗自昨夜就不痛快了,本想从今日的菊花诗上找回来,没想到又被黛玉抢了风头去,心下早就憋了半天的气了。这时总算借了一首螃蟹诗,作了一次完美的反击,正得意着。
于是,这宴会起社的正主,早就听出了三人螃蟹诗里的机关,本来还想也凑兴起一首的心,早就被宝钗的这首骂惨宝黛二人的句子,给硬生生憋回去了,于是湘云就赶紧以东道的身份,笑着朗声向众人说道:
“什么螃蟹诗,我看都不及我的那两首菊花诗痛快。连林姐姐,也说我史大姑娘的那两句,才是妙绝的呢!”
众人听了,无不拍手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