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人法相道:“完全谈不上了解。”
“那就收起你泛滥的同情心吧。”原野淡漠地道:“他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也不知道他是怎样欢天喜地的迎接神命之尊,怎样快活地度过这些年。再给他一万次机会,他会做一万次这样的选择。”
天人法相亦不太有表情:“纵然他会千次万次地这样选,纵然我并不了解他。但仅就‘修养半生、神降而死’这件事,我会千次万次地同情他。他的故事,你知。他的岁月,我怜。无关于其它,仅是人心之恻隐。”
他知道王长祥是怎么死的,知道王氏如何族灭。他当然也清楚,王长吉为何那样疏离,始终无法对这个世界建立归属感。
如果说和国的神命之子,是类似于白骨圣子的存在。
那么现世神只原天神,和白骨尊神的区别又在哪里呢?
在于力量?
在于位格?
在于一个被敬重,享祀现世,一个被抗拒在幽冥,斥之为邪神?
如果说他和原天神路不同,哪怕对面是等同超脱的现世神只,他也不会认为自己是错的。走到这一步的人,不会怀疑自己。
原野很平静:“道不传,我当浮舟于海。君不言,我亦就此别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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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朝闻道天宫的建立,若非姜望一再地恪守其信、践行其道。
若非姜望是当前这个时代最高扬的旗帜。
祂大概永远不会来问姜望这个问题。
又或者说,不会以这种方式来问。
祂来朝闻道天宫问道,是给了姜望、给了这座天宫无上的尊荣。
如果姜望竟妄想教训祂几句,那真是太过了。
当然祂不会因此而生气,愤怒是无用的情绪。
只是白来一趟,终究不很好看。
祂虽然在天马原旁边沉默了很久,但也有非常煊赫的时期。
祂辉煌的时候,世上还没有姜望,甚至没有国家。
原天神——如今沦落至此了吗?
天人法相平静地道:“道友,关于你的问题,我曾在天人那里得到过类似问题的答案,但我不知真假对错。如今天海动荡,我亦不能往验证。”
原野道:“答者只管给出答案,判断是听者的事情。”
天人法相定定地看着原野,慢慢地道:“祂说‘天上无仙。人间也不该有。’”
原野的嘴角弯起一个奇怪的弧度,似乎在笑,但并不快活。
最后这个人说:“祂说得对。”
原野的身体这时候有很奇怪的变化,就在众人面前,像一支蜡烛,身上的辉光如烛泪,一滴一滴的坠落。碎光如流,漾飞于室。
而他只是慢慢地坐了下来,闭上了嘴,大概接下来不打算再开口。
殿中一时都沉默。
神话时代破灭之后,正是仙宫时代的开启。
曾经活跃于神话时代的强者孟天海,正是输掉了时代主角之争,才有后来化身血河,吞食天骄,进行五万四千年的长旅。
这个世界的风景,只对能看到的人开放。走到绝巅的姜望,一览天下而无遗,现在当然已经知道,被诸方划为禁区、从来不许探索的天马原,正是神国碎灭之地,宣告神话时代结束的地方!
他曾多次路过而未曾细看的那个地方,曾经也是如陨仙林一般的险地,只是后来被彻底镇压,才寂然于彼,很多年来,只是沉默地立在那里,与观河台对峙于长河两岸。
而在一些人的议论中——原天神只不过是神话时代破灭时的小角色,只是在看守天马原的漫长时光里,吸收了一些时代破碎的养分,才得以成就现世神只。
这个议论姜望不知真假。
因为景国对苍图神的评价好像也是如此,说苍图神是捡了神话时代落幕的养分,才得以成道,说祂“侥天之幸,狼鹰着冕”。
大概对现世神只的轻蔑都从此句起手,就像骂人总要带上家属,总不能都当真,以至于姜望不能确定其真实性。
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和国自建立起来,就一直在天马原侧,从未挪移、扩张,也未被入侵过。原天神的神光,也从未超出和国范围,这么多年来,的确是作为一个看守者的角色存在。
原天神今日问仙,所求为何?
“啊,我有一个问题。”活泼明朗的鲍玄镜,在这时候开口,天真可爱:“原野叔叔道友,您身上滴落的光,是什么呀?”
原野转过头去,淡淡地看了这个小屁孩一眼。
和国神庙祭祀的淡淡忧愁的眼睛,对视齐国名门小少爷天真明媚的眼睛。
最后原野说道:“我亦求道者,不负责解你的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