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君之一怒,十方俱灭,陛下的一言一行关乎着界之根本,陛下才归魔界,便行如此杀戮之事,臣心中有惑,还望陛下能够施恩解惑。”
说话者,是一名留着山羊胡子的老者。
他来自青阳部,领土与九蛇一部相交,长年累月下来与九蛇一部暗下关系极好。
常年私底下都有着不为人知的暗部交易,九蛇族灭毁,对青阳部而言,无异于是痛失一臂。
百里安知道那些折子上的事乃是秘事,这老头未必知晓蛟龙族叛乱,九蛇一部附属臣服蛟龙族,在魔君心中早与叛军无异。
亦或者说,这老头一早就知晓了,此刻却故作不知。
因魔君初归,魔界之中必然有着许多势力是与她对立的,如今不过是借此机会带头发难。
果不其然,把玩着酒杯的弥路少君冷笑开口,接过话题,道:“陛下幼时继任魔君之位,父君寂陨之时本就对陛下的能力诸多置疑,只是当年情势危机,他老人家不得已才临终传位于陛下您。
举界皆可之,您是弃魔半残出身,他对您始终放心不下,拼尽全力留下来一道残存的意识依附在令羽之上,您行的每一件大事决策都要经过父君令羽的意识同意方可行事。
怎么?如今去了一趟青铜门玩玩,陛下便忘了规矩,胆敢自行大肆屠杀自己的子民了?”
他一口一个尊称‘您’,可话语之中轻蔑讥讽的意思却丝毫不加以掩饰。
女魔君显然心智远在他之上,当着群魔之面被臣子如此轻言放肆,她面上仍是不露任何山水,目光淡淡一扫,便止了台下无数窃窃私语之声。
她平静开口道:“方才兄长也说了,需得是国之大事,方可请劳父君,不过是小小叛逆九蛇一部,逆了朕的心思,宰了不就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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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路‘哦?’了一声:“小小九蛇一部,连个渡劫境的魔修都没有,也胆敢行叛逆之事?”
“起兵主叛者乃是蛟龙族,九蛇一族素来渴求与蛟龙族结亲交好,此番不过是依附随叛。”
弥路的目光骤然有些咄咄逼人起来:“既是依附随叛,那自有魔界律法来定,此罪尚不至祸及全族上下。
他们纵是有罪,也乃是我魔界的子民,他们足下大地,亦是我魔界疆土,陛下孤行之举,为了一只猫行灭族屠杀,毁我疆土万年寸草不生,怕是难免落得一个昏君之名吧?”
那名山羊胡子的老头顿时涕泪纵横:“可怜我青阳部,世代忠良,从未行过半分叛乱之举,却也苦受波及之伤。”
在老者的哭声里,有人觉得此事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些。
既是叛贼,杀了便杀了,灭了便灭了,何故做此姿态。
陛下君威,岂是能因这些宵小之事而被触犯的?
可有人又觉得,界有律法,无规矩不成方圆,正因为是万魔之上的君主,才正应该以身作则,怎可如血溅五步的屠夫一般,自行杀戮。
更何况,还是为了一只猫。
这不荒唐吗?
高台之上的旗帜在扬扬猎猎,在地火的映照之下,旗面如血般深沉肃然。
魔君慵坐在至高处,仿似感受不到来自周身的压力一般,轻抚猫儿,睥睨众生,将台下群魔乱舞的万物之景尽收眼底。
漠然的目光有似目空一切,仿佛再看一群跳梁小丑。
她轻轻一笑,尽显蔑意:“族,朕已经灭了;人,朕已经杀了;兄长这是打算为九蛇一族秋后算账?”
弥路抬起的嘴角微僵,十分不喜她的这份从容与轻蔑。
他眯起阴冷的眼睛,道:“陛下言重了,臣还不至于为叛贼触犯陛下,只是臣以为,陛下有着通天之能,又何必浪费修为气力来灭一小小蚯蛇。
罪魁祸首乃是远在幽川大泽的蛟龙族,更何况近日以来让魔界难安的还有青州十三城的凶灵镇压。
凶灵乱,凶门开,光是镇压修补结界终究不过是治标不治本,与其为了一只猫儿大开杀戒,若真有本事,倒不如抓几只蛟龙来血祭今日这场君归宴来壮我势威,以血祭阵,来将那些凶灵再镇是上个百八十年的,省的我族守阵将士白白牺牲受苦。”
“抓着几只蝇头苍蝇耍威风又有几个意思,蛟龙猖狂数千年,也唯有本少君敢出手镇一镇。
陛下对蛟龙族久不镇压,莫不是怕了这幽川大泽的凶龙了?也是也是,蛟龙族近年来渡劫者屡破不断,更有甚者,听闻已然觉醒龙脉之力,陛下忌惮无可厚非啊。”
弥路面上敬她尊为魔君,可言语中的嫉妒与嘲讽却怎么也藏不住:“若是无法解决这些麻烦事,臣规劝陛下,能够将界之大事一一交予父君残念定夺,虽然父君已死,但仅凭一道残念也远不是陛下能及的。”
正统王室终究还是正统王室,骨子里的轻蔑与傲慢即便是折骨也不曾消失。
终究,在弥路眼中,如今高高在上的魔君与当年废土之都脏兮兮的弃魔无甚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