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如今这位未来王夫被魔君关入了幽牢,但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当今陛下对那场婚礼的重视。
借着清扫战场后事在此胡闹,孔雀明王那点子心思内官又如何不知。
一向跋扈的孔雀明王这会儿对内官的态度倒也还算客套:“见谅见谅,对待这种硬骨头的家伙,还真没法斯文,您瞧这小家伙,看着怕是刚学会拿起武器的幼魔,却偏偏能够逃过重重追杀,愣是在这朝暮殿躲了一夜,今天早晨才叫本王给抓了。
你说蛮邪一族这一战也是发了狠,举族上下强的弱的都上了战场,连这看起来刚断奶的小家伙也知晓侵犯君威。
可本王一瞧,一个连佩刀都丢不见了小家伙是如何躲过本王手底下那些人查杀的。”
宁非烟看着地上被腰斩挖心的蛮邪少年,孔雀明王说得一点也不夸张。
他看外表也不过人类十三四岁的模样,按照魔族年纪来算也不过是个半大点的孩子,死相却比寻常蛮邪还要凄惨,死无全尸,眼睛死不瞑目。
惨是惨了些,但对于宁非烟这种硬心肠的,实在是难以触动她半分慈悲之心,略略看了一眼后,便收回目光道:“明王秉公执法自有一道,但朝暮殿不是慎刑司,明王下次审逆贼,记得挪个地。”
莲华低声笑道:“这逆贼昨夜在四河主的朝暮殿藏了一夜,本王怀疑有人暗中包庇逆贼,故而刑审了一番,若是惹四河主不快,本王在此给河主赔个不是,只是四河主当真不认识这逆贼吗?”
很显然,对于一个身受重伤的蛮邪余孽,莲华自是不信他能够独自躲过昨夜追杀。
明面上恭敬客套,字里行间却皆是怀疑宁非烟私藏逆贼之意。
宁非烟失笑道:“我今晨从陛下身边归来,明王觉得我该认识谁?”
莲华眼睛眯起,看了一眼她身后的苏靖与尹白霜,又问道:“昨夜二位可是一直在朝暮殿中,不知二位姑娘可见过这小子。”
苏靖淡淡扫了一眼,形容寡淡,无波无澜:“未曾。”
尹白霜也一副懒得同他废话的模样:“你既审了他,想必心中已有答案,何必在此耽误工夫逮人就问。”
莲华眼底划过一丝阴冷的光华:“这位姑娘说得极是,但本王说了这家伙是个硬骨头,审了一早上也没能让他松口昨夜究竟是何人包庇了他,哦对了。”
说着,他从腰间取出一个小瓷瓶,冷笑道:“本王在这小子手里头找到了这个,他握得可紧了,硬生生掰断了他的五根手指头才取出来的,嗯……里头的伤药是吃进肚子里了,但这看这瓶子的材质,似乎是人间之物吧?一个从未出过自己领地的年幼蛮邪,姑娘说说看,为何他身上会有人间修士的东西。”
尹白霜目光一滑,果真看见地上那死不瞑目的蛮邪少年的五根手指都朝着不同的方向扭曲折断着,有断骨从皮肉里血淋淋地呲出。
她平静地敛了目光,微讽道:“查清楚这瓶子的来历是你的任务,不是我的,我有义务在这里陪你废话?”
莲华哈哈大笑出声,眉锋阴冷勾起:“你说得对,这件事情,本王定会替陛下彻查清楚的,若是叫本王知晓,当真有人间的杂碎混迹到陛下身边,本王可不管他河不河主的,定会叫他碎尸万段!”
尹白霜没兴趣再听他的叫嚣,而那位魔族内官也怕误了时辰,很快引路带着她们离开。
行在破损的宫道上,宁非烟忽然忍不住笑出声来,她步子放慢了些,来到两人相隔极为宽阔的中间。
宁非烟侧眸看着尹白霜,低声戏谑道:“那孔雀明王是个见识短浅的蠢货,他不认识那瓷瓶上的宗门标记,我却是认识的。
我记得早些年,尹大姑娘便立过誓言,要屠尽天下魔类,怎么,如今看着这魔类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这便心慈手软忍不住破了誓言?”
尹白霜斜了她一眼,轻描淡写道:“我破过的誓言又何止这一两件。”
宁非烟笑眯眯道:“说得是极,只不过妾身以为,像尹大姑娘这般的疯癫美人,早已不复当年鲜衣怒马意气风华少年美好时,如今瞧起来,倒也能够瞧见当年的几分影子了。”
尹白霜眉头一皱:“你到底想说什么?”
宁非烟看着她微笑道:“我想说,姑娘你当得起那人的喜欢。”
在这世上,唯有柔软的事物才可以触碰到温暖,无心之人有怎能相配。
她与苏靖,皆为人传疯痴成性,可本质上,从一开始,尹白霜骨子里就是灵魂柔软的人。
无论那副灵魂被岁月蹉跎得斑驳满伤,不经意间,在那冷硬残缺的灵魂一角里还是能够窥得零星美好的痕迹来。
尹白霜听懂了她话中隐藏的含义,可是对于她而言,这种隐含祝福的话语却是令人感到十分刺痛的。
她失去了再与宁非烟交谈的兴趣,面色也在晨光渐起里,渐渐变得阴郁锐利起来。
一路无言,很快,三人抵达长秋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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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没有其他外臣,只有魔君一人,她隔帘而坐,纵然满室灯火,也难掩屋内弓弦紧崩的冷凝气氛。
殿内退下的内官早早地备好了茶水糕点,宁非烟领她们二人入了座,低眸一扫,发现案上备好的酒是泽国的女儿红,糕点是卫国的千柒糕。
嗯……
太玄宗位处于南方泽国,苍梧宫位处于西方卫国。
这糕点与酒,即是明面上点出她已经看出二女的身份了。
苏靖、尹白霜二人见了案上备好的糕点与酒,脸色虽说极不好看,但也未因此失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