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执着于自己生前的记忆,所付出的代价是被放逐乱幽谷,与黑夜之城长伴数万年,为六界所弃,为苍生遗忘。
如今百里安若点头承认说是,怕是其惩罚比之还要严酷。
星河的光辉透过流云,映着百里安纸一般苍白的脸,他眼睫无声无息地合拢,道:“我非草木,岂能无情,大人使我重生见人间,是为大恩,可是我并不想让这里,继续荒芜冷落下去。”
他手抚心口,目光落寂而坚定。
将臣却是冷笑:“你既放不下过去,无非是为人时的残缺记忆如路标般为你照清长路,为黑暗死亡陪伴两百年,好不容易抓住一点光,又如何甘愿就此放弃生命中最后的一把火?”
他自星桥跃下,银发皑皑,冷而刺目,将臣面无表情地看着百里安:“可你不是人,那把火温暖不了冰冷的尸体,更抚慰不了亡者的心,你的心除了继续荒芜冷落下去别无他法,能够继续跳动着的,只有你渴血之时饥肠辘辘的尸珠。
或许你觉得你的父母出自于修仙世家,即便时间过去了两百年,他们或许依然尚在人世。可你觉得,一个食血而生的尸魔,他们还会欣然将你接纳吗?”
将臣平静叙述的一句话,像是染着冷血铁锈的利刃生生冷冷地捅进胸腔,贯心而入,百里安紧抿的唇,血色一点点消逝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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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道理,百里安不是不知,只是从未有人会在他面前这般堂而皇之地点破。
现实,总是鲜血淋漓的。
将臣虽有过十七位后裔子嗣,但他从不是什么慈父,他平静而冷漠地说道:“我为尸者铺生路,从来都不是为了让你们续前世缘,了今生恨的,因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人间阳世,百年光阴,早已无人在期许等你了。”
百里安想要开口反驳,却发现,任何言语在这个男人的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因为他说的,虽然残忍,却都是事实。
将臣目光落在他拇指间的碧水生玉上,神色淡淡道:“今日我本不想出手,可你天真愚蠢得真是让人按耐不住。”
百里安知晓他指的是什么,道:“我不否认我很弱小,远不如大人您这般强大。”
将臣道:“你若一开始就杀了那群贪生暮死的人类,冥龙又怎会食得魔气而觉醒。”
百里安并不认同这一点:“这种杀人方式是毫无道理的。”
无关人性,只是如果单是推断这群人类未来有可能作恶成魔,就不管不顾地将他们尽数杀死以绝后患的话,那他与这些魔人又有何异。
“那是因为你还没有经历真正的取舍时刻。”对于百里安的反驳,将臣倒是没有生气,仿佛就像是在看一个天真的孩子:“若是到这只冥龙食尽魔界气机,成长到连我也无法压制的那一天,你身边的一切都要被它吞噬殆尽的时候,你便会后悔自己的屠刀落得太晚。”
百里安:“……”
“你自重生入世以来,或许你自己觉得自己经历了无数的险阻磨难,九死一生,可在我的眼中,你所经历一切都太过于顺风顺水了,以至于你现在忘乎所以,全然不知天高地厚!”
百里安豁然抬首看着他。
将臣冷笑:“怎么?不服气?”
“还请将臣大人赐教。”
将臣摊开手掌,朱雀琴凭空而现,淡道:“你葬品无数,出生不凡,就连你那残缺不全的记忆,哪怕一鳞半爪,对于普通凡人而言,也是极为难寻的机缘。生前,你坐拥万千修士难以想象的‘宝藏’传承,你性子虽然看似沉稳温吞,可骨子里却藏着不肯低头的骄傲。
从你出棺之日,机缘不断,破境不绝,说是奇迹也不为过,可是你每次面临危难绝境的时候,又有哪一次是借助自己力量的。”
“英灵白虎,阴玉笛,鬼泣珠,天策钧山,满月酒葫,其中哪一样不是珍绝秘宝,你一人身负众宝,却仍然处处受人钳制,去留不能自已。
如今面对冥龙,你想着的却依然是借用朱雀灵的力量来抵御强敌。”
“借力打力,固然完美,可你对于外物力量的依赖性实在太深,以至于现在的你,都快要忘记了你自己手中所掌握着的力量究竟是什么了。”
冷漠威严的声音犹如一声轰雷,百里安怔在原地,神识俱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