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一语,于某些人而言是救赎的圆满,而对于另外一些人而言,便是灭顶的倾灾。
阿娆一瞬之间仿佛历尽了沧桑,眼睛里一片死水。
带着记忆重生又如何,执掌魔界,算计了六界又如何?
便是她一手改变了一切,亲手折断了他们两人自己命运的红线又如何?
她天真地以为,让他由生至死,为众生所弃,为历史遗忘,同她一般永堕黑暗,将他变成与她一样的人,同一个世界里的魔者……
他便可以和天玺、和云容永世再无瓜葛。
可她所做的一切,终究还是逃脱不过“娘子”这二字。
那一世,他分明从未唤过她娘子。
至少,只是师姐……
黑袍云容亦是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不是说好只是解毒的吗?
既是为了救人解毒,那应该公事公办才对,可怎么硬生生地演变成了这种新婚夫妇洞房花烛的温柔缱绻气氛。
解个毒,顺便再培养培养感情,玩一些角色扮演增加点情趣是吧?
她的心魔可真会玩。
这时,忽然起风了。
天上如勾残月化成了如眉的新月,为雾色所笼罩的北渊森林,不知何时开始落下了小雪。
细雪绵绵,似如轻絮飞舞,桃花林树内的灵雾瘴气在这场突如其来的风雪里被吹得散淡了些。
不知从何方呼啸而来的风,将挂在枝头的外袍衣衫掀得乱舞起来,巨大的桃树之高,掀起的风极大。
不过眨眼的功夫,被刮起来的衣衫就不知被吹到了何处去。
雪越落越大。
灼灼开着的桃色枝丫很快被积雪压弯冻结成霜,风卷着雪花簌簌乱飞。
咯吱……咯吱……
靴底轻碾蓬松积雪的声音响起。
一个颀长可苗条的身影出现在了风雪之中,风雪淡淡,纤腰楚楚,一个紫黛色的纤影缓步轻摇而来,在凝霜的一片夭夭灼色里,绝美的眉目渐渐清晰。
墨发耳间所藏的一颗宝珠时而跳跃着鲜烈的火红之意,在这苍白深远的夜色里十分夺目。
被风雪吹远的衣物不知怎的,此刻正全须全尾的落在了她的手中。
而另一只手里,则提了一个半边身子都灵化、正自昏迷的魅魔女子。
黑袍云容看清来者,神情瞬间变得凝肃:“……四河宁非烟。”
对于天玺剑宗而言,魔界六河的威胁仅次于魔君,如今那位魔君陛下身受重伤,受困于树笼之中,倒也暂无威胁。
但魔河之主,却不得不引起她的警惕重视。
阿娆看清楚了风雪中的那张脸,先是一怔,旋即慢慢眯起眼睛:“宁非烟,你还活着?”
宁非烟漫步而来,耳边宝珠坠子轻轻晃动,她笑道:“北渊妖帝既然都能死了,我能活着也算不得什么奇事了吧?”
阿娆视线落在她的耳上,瞳孔剧烈收缩,似是忽然明白了什么,扭头看向百里安,凄凄一笑,道:“原来你那日来冥殿寻我,故作愤怒不过是一场戏,倒也难为你费尽心思地保全她了,遥隔千万里,我竟不知你还有此等本事,能够将护她的手伸得这般长。”
魔君陛下又开始耍心机,在质问百里安的同时还不忘隐晦地向云容表达他与宁非烟之间那点子暧昧关系。
无形之中,巧妙地挑起了云容与宁非烟之间的矛盾。
更莫说眼下刚解完毒,那两人衣服都落到了宁非烟的手中,她彼时目光正穿过雾色,定定地看着尚未分离的两人。
不用脑子想也知晓发生了什么。
阿娆知晓宁非烟是个心高气傲的性子,此刻又怀着他的孩子,千里迢迢到此来寻界门,多少也因着他的一点缘故。
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出来,却瞧着这样一幕,想想也知晓该有好戏发生了。
魔族一向领域意识远远超过其他种族。
此时阿娆受困,治不了云容,不代表着宁非烟这个心狠手辣的角色治不了她。
宁非烟脸皮极厚,目光直白且毫不躲避地在两人身上打着转。
云容是个薄脸皮的,她很不自在地往百里安身后藏了藏。
气氛一时古怪到了极点。
百里安未想到竟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同宁非烟相遇,见她无恙一时松了口气,可尴尬的是,此刻她来得浑然不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