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见嬴姬已经掐指灭去灭魂钉,眸光沉静地看向殿门方向。
殿门寂寂肃杀的狂风有所收敛平复,在这个瞬间,他竟是感受到了陛下那恐怖浓稠的杀意也浅退了几分。
心思动容的贺行云忍不住回首望去,实不能理解何人的造访竟是能够让陛下前后变化改变如此之大。
殿门前立着一名同样手提食盒的陌生少年,他带着面具,身上渡着清辉月光,衣袍间几点光斓,乌黑的眼睛清润透亮,目光平静地将殿内这生死瞬杀一幕尽收眼底。
贺行云还被嬴姬以无形的力量擒制在半空中,手脚悬吊而起,不得自由,他瞥了一眼百里安手中提着的四方食盒,眼睛微眯,神情肃然。
百里安抬起手,怀抱食盒,状似无害地看着嬴姬,眼睛眨也不眨:“我似乎来得不是时候。”
殿内乱舞的刺骨寒风彻底平复下来,嬴姬面容虽仍是冷的,但眼中的血色散化成纯净的黑。
贺行云周身一轻,重新摔落在地上。
嬴姬目光低睨:“还不快滚。”
贺行云心情复杂,百思不得其解,何以杀机炽盛的陛下会待他忽然手下留情。
毕竟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到女帝殿的,说了大逆不道之言,竟就这么容易简单放过了他?
那少年又是何人?
而且在中幽,他从未见过有那位人物能够不经传召,不唤尊称,这般肆无忌惮直入女帝殿的。
贺行云不敢再继续多想下去,死里逃生不易,他忙捂着自己的断伤,告罪离殿。
在与百里安错身而过的瞬间,贺行云目光流露出一丝疑惑之色。
此人似乎……不是活人,也非英灵。
直至贺行云背影完全消失在夜色之中,百里安这才跨过门阶,步入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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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光在地毯间那断臂上虚虚一落,没有说话。
直径来到贺行云绝对不敢落足的内殿之中,他打开食盒,一一取出其中食物。
红泥铜炉,银骨炭,高汤,油泼辣子,牛羊肉卷,水灵灵的萝卜,翠生生的蔬菜,还有一叠叠小菜,水晶肴肉,苌弘鲶鱼,蒸凉面,夫妻肺片,咸烧白。
点心主食则有红糖糍粑,韭菜盒子,梓潼酥饼,杏仁烙。
食盒一开,冷冰冰地大殿里,骤然多了几分温情的人间烟火气。
百里安将嬴姬平日里御用的桌案当作饭桌,摘下脸上面具。
他随手抽来一本案上堆积如山的公文,扔进小泥炉中,当引火的薪柴用。
嬴姬冰雕般地站在那站了许久,旁若无人摆弄吃食的百里安又点了一支蜡烛,驱散昏暗,道:“今日我带了东临铺的小羊羔肉、一品楼的炙椒牛肉、南巷街的雪花鲟,不坐下来尝尝吗?”
嬴姬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案上的食物,没说话,神色似是不为所动。
她弯腰拾起地上断臂,两步走过来,将那断臂就那么血淋漓的放在案上来。
百里安身子后靠,躲过飞洒过来的几滴鲜血,皱了皱眉,手指点了点那断臂:“你要将这个煮了吃?”
嬴姬眉目一抬:“贺行云方才也是来送膳食的,可他的膳食还未送出去,一只胳膊却留在了这里。”
百里安笑了笑,坐正身体,开始调制味碟,低头道:“娘娘斩他一只胳膊难道不是因为他口无遮拦,心无所掩,痴心妄想做中找死幽太子的后爹吗?”
嬴姬面色一冷:“讨打。”
真是好大的胆子,不知死活,竟敢以下犯上,连她也敢打趣。
可嬴姬并未意识到,同样是以下犯上,口无遮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