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朱玉衡摇头:
“这两日孩儿瞧了瞧浔阳城的城防,这个欧阳良翰确实有点东西,若当初真和蔡勤一起撞上来,直接笨法子攻城,估计十天半个月也难拿下,到时候就难说了……”
朱凌虚忽而打断:“李正炎悬了。”
朱玉衡一怔,看了看阿父背手而立的高大背影。
高大背影摇了摇头,细细说道:
“若是当初匡复起义,是在江州,而不是桂州。
“或者是不久前,欧阳良翰和浔阳王府能被王俊之劝动,献城投降。
“抑或是那位陛下能猜疑忌惮,赐死浔阳王府。
“但凡发生上面一种,为父也不至于下决心走此路……
“李正炎、蔡勤别看着兵势旺盛,席卷西南,可是真正影响大局的,是江州。
“现在这局势,想赢难啊。”
朱凌虚叹气:“浔阳王当了江南道安抚大使,民心难再用,又有那个难缠的欧阳良翰严守浔阳城……
“更别提周廷那边,快要征召完毕的征讨大军了。”
顿了顿,这位洪州大都督回头,眼睛盯着长子朱玉衡,语气意味深长:
“周廷两党再怎么争,可大周继承乾统的底蕴在哪里,大朝兵马,可没陈老三他们想的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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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以为,像李正炎、蔡勤这样在南边攻城略地、一路横推很风光厉害?是当世豪杰了?称得上数一数二?”
朱凌虚大手拍了拍朱玉衡的肩膀,语重心长:
“为父年轻的时候,良家子身份在洪州入伍,当时腾王府还未被削,老腾王担任洪州都督,为父身旁的军中同龄人皆以成为都督亲卫为荣,
“为父当时是洪州折冲府的三军比武冠军,数一数二的英才俊杰身份,被老腾王挑为亲卫队长。
“那时,为父和伱、还有陈老三一样,骄傲自满,放眼望去,自诩洪州的同龄人中无人可匹,甚至放眼江南也数一数二,天下英雄不过如此啊。”
朱凌虚两指指了指他自己眼睛,然后隔空戳了戳面前长子瞪起的眼睛,示意了下,说:
“可那日那夜,老滕王就是用这种眼神看着我的,
“他说,若只是想建一时之功,赚一人一家之富贵,呆着在这南方偏安之地,倒是可以轻易办到。
“可若是想成千古名将,建不世功绩,做彪炳史册的赳赳武夫,南方永远给不了你,必须得去北方!
“到关中、到大漠、到辽东、到西域去!和全天下的豪杰志士去争、去抢、抢的头破血流。
“而且,也不只是和当世当代的天下豪杰较劲,还要和前五百年、后五百年的华、夷男儿同台比拼。”
朱凌虚缓缓说道,他布满皱眉的老脸出奇平静,盯着震惊不语的朱玉衡,淡淡说:
“所以后来,为父放弃了都督府亲卫长的职务,拿着老腾王的信,去北地投了老英国公麾下的某只边军,在辽北一处白山黑水的边境当低阶斥候……
“也是那时起,才见识到,北地边军真是英才辈出啊,不仅是汉地儿郎,那些塞外的胡人番人之中亦有昂首武夫,全都在北地,养蛊般的捉对厮杀,开疆扩土,建功立业……”
朱凌虚目露追忆,朱玉衡咽了咽口水:
“孩儿明白了,阿父的意思是说,只需朝廷反应过来,腾出手,调来北地关内、关外的精兵南下,李正炎、蔡勤他们也难以抵挡?
“所以这场江南的战乱,再怎么闹,也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甚至在那位陛下眼里,都是过家家而已?”
朱凌虚点点头,又摇摇头:
“是,也不是。
“李正炎毕竟是英国公之孙,这点眼光还是有的,完全没机会的死路,走它作何。
“若是能够迅速占据江州,控制浔阳王府,稳固匡复大义,
“那不管是迅速北上入关,以匡复离乾、拥护离闲的大旗,拉拢旧乾保守势力,策动天下英杰反卫,怂恿各地躁动起义,来增加周廷的平叛、治理成本。
“还是说,一头扎入东南,占据金陵王地,控弦江淮命脉,再以长江为天险,割据南北,与卫周对峙。
“这两条路子,其实都能走,倒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只不过,这其中,最关键的还是江州。
“江州虽然不影响李正炎匡复军的北上之路,但是浔阳王府对于李正炎匡复军的正当性影响太大了,
“必须拿下浔阳城,迎回浔阳王,这样,匡复离乾的大旗才能彻底坐实。
“说难听点,哪怕抢来的浔阳王,只是一具尸体也好,好过这位王爷转过头去表忠心,帮助女皇陛下,站大周一边。
“只有这样,举旗北上的这条路,才有可实现的意义。
“若是退而求其次,选择进军东南、割据南北,那么江州同样重要,得闯过这道东南门户,才能海阔天空。
“洛阳那位主,可能就是看透了这点,才故意封浔阳王为江南道安抚大使,让他继续待在江州,充当某种诱饵,欸,李正炎就算看出来了,也不得不咬钩,此乃阳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