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面前不再是宁静怡人的山中风情,而是一个方方正正的院子。院墙泛着黄,墙皮脱落,看起来有些年头了。里面竖着几根不锈钢晾衣杆,正晾晒着一床被褥。墙边倒竖着两把拖把,下面还有瓷盆接着水。此时阳光正好,院角一颗枇杷树舒展着身躯,院外传来一声绵长的吆喝——“卖甜白酒诶——”
这是?
何姒皱着眉头,她见过这种院子,很像上世纪九十年代的工人新村。
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何姒又揉了揉眼睛,像午睡睡了一半醒不过来,整个人浑浑噩噩的,才发现自己身下的桌椅也都变了——铁制的椅子,贴着黄色木纹的桌上还放着玻璃台板,玻璃下则压着几张照片。
这是谁的照片?
何姒低头眯着眼睛努力辨认,似乎是普通的观光照,但景点和人却看不清晰。她看得越认真,画面就越模糊,辨认再三,还是只能从照片上隐约看出一男一女两个身影。
好像是一对情侣,何姒想着,却见人影逐渐拉长扭曲,似乎要从玻璃底下爬出来,她知道事情诡异,不敢再看,连忙站起身朝身后的房门走去。
却不想房门被锁住了,她推了两下,木质大门纹丝不动,何姒又伏在门上听了听。先前是一片寂静,她刚想离开找东西撬门,突然听到椅子与地面的摩擦声,随后屋外响起了奇怪的脚步声,一声轻一声重,细密而有节奏,听着不像是人类,方向却是朝着这间房间而来,何姒有些慌了。
她回头扫了一眼陌生的房间,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面柜子,还有一张床,几乎一览无余。经过这几次经历,何姒早有了心理阴影,床底下她是断然不敢去躲的,除此之外,房间便没有容身之处。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情况容不得何姒多想,她悄悄移向房间南边通往院子的那扇门,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一推,没想到门真的被打开了,她连忙躬身躲了出去。与此同时,房内也传来钥匙拧动的声音,随后是“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了。
何姒努力寻找院内的视线死角,目光落到了那颗枇杷树下,蹲矮身体小心翼翼地朝那边移动,直到躲到粗大的树根后面时才终于舒了一口气,开始思索起这一系列事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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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我又入梦了,只是这次,房间里的那个东西是什么呢?何姒又怕又好奇。
院子里一片寂静,屋里也突然没了声音,衬得何姒每次呼吸都地动山摇。她冷静了好一会,等气息和周围的一切融为一体了,才慢慢从树桩后面露出半只眼睛,企图从窗户里观察屋内的一切。
可目光所及,空无一人,仿佛刚刚的那阵脚步声只是她的错觉。
不可能啊,何姒又鼓起勇气朝外探出些身子,椅子、桌子、还有床都能看到了,人总不可能躲在柜子里吧,何姒想着,浑身打了个激灵。
对了,还有小九。
何姒试了试,刚想把小九叫出来,果然听到头顶上方传来一阵窸窣响声。
真是心有灵犀啊,她欣喜地抬起头,没能在枝头找到小巧的黑色身影,正疑惑间,突然听到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在上方响起。
“对不起,你在找我吗?”
冰冷寒气从足底青砖漫过何姒全身,她头皮发麻,四肢僵直,跌坐在地。被迫看到一张布满皱纹的人脸正伏在楼顶,是个女子,漆黑的眼珠占据了全部瞳孔,她的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意,等不到何姒回答,又再次问道:“对不起,你在找我吗?”
何姒徒劳地张了两下嘴,喉咙被恐惧冰封,连尖叫声都无法发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张脸离她越来越近。
“不要。”她在心里呐喊,才发现那个人离她越来越近的原因是她已经从楼顶跃下,正要撞击上地面。
“不要。”何姒似乎发出了一点点声音,但无法阻止地球的引力,那人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
“不要!”何姒终于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她借着最后一点力气向身后爬去,还没爬出两步,便听一声巨响,刚刚还在楼顶的那个人影已经在她面前化作一摊烂泥,四肢扭曲,面目难辨,黏哒哒地贴在地上,唯有两粒眼珠子还在转动,似乎在寻找何姒。
鲜血四溅,脏腑横飞,何姒已经忘记了尖叫,泛黄的墙壁、被单、拖把、瓷盆上都渐上了红黄交织的液体,唯有这颗枇杷树和躲在树下的她幸免于难。
周围的一切开始流动,何姒知道自己正在离开这个梦境,她不知该庆幸还是遗憾,只能强迫自己瞪大双眼,企图将周围点滴记录在脑海。
世界终究在她眼前变成了猩红色的汪洋,万物消散前的最后一刻,她突然见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凌波而立。他的脚下,沸腾的血海中,一只千年巨龟昂起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