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清荷曲调歇糜音,夜雨剑光伏阴魔(三)

枯山 须弥尔尔 2106 字 2个月前

西方外海,瑶光幻海上,道魔孤岛内岛,失魂殿前。

出尘同般紫荷都是身兼狐族传承,因着这一层的因果,他便决定同般紫荷各用狐族修为一较高下,于是将芳沁三十六品剑尽数收回,只继续信手闲弹曲调不辍。

他一边信手漫弹,一边缓缓道:“般紫荷,咱们两人既然要比各人狐族传承,黄泉那贼东西的《失魂调》里,也就是一节《妙欲无上》最见功夫。我便用红姑姑教我的《清荷曲》里,《清荷夜雨》一节,同你那《妙欲无上》,斗一斗曲子吧。”

“果然红尘那贱婆娘教出来的小贱人。这般托大,小心死无全尸。”失魂殿中,般紫荷阴恻恻一笑,在失魂殿中,又自顾舞动起来:

娉婷袅娜,翩翩姿态若无骨;百媚千娇,灼灼容光勾魂相。般紫荷如此一舞,腕上那对落魄铃也自随她肢体运动之间震动不停,发出铃铃清脆声响。只见她舞得愈发起兴,渐渐沉浸其中,进入境界,身上动作也愈发妩媚动人,招人心神,夺魂摄魄。到底她是邪而侵正,自堕左道成的大成媚术邪法,你瞧她不过这样自顾自的舞蹈,一举一动,行云流水,柔美无方,忽然她面上浅笑,一个媚眼,便瞧不清了动作,只仿佛数个美艳魔女一起舞动。先前声声分明,清脆铃音,也随之复杂纷乱,生出种种曲调来。

般紫荷唱到起兴处,忽然发了一声长吟,好似是她自己在那暖玉温香的芙蓉帐中,正香汗淋漓,沉溺欲海,升仙欲死,十分快活。落魄铃的种种繁复曲调中,也由她一声长吟引着,恍惚中传出来了此起彼伏,连绵不断的男欢女爱,狗走狐淫之声,宣淫导欲,厉害非常。

饶是他们兄弟几个定功深厚,又有出尘、百草的手段相护,却也受般紫荷这浮心匿行,迷魂浮魄的妖术邪法侵扰,似有似无之间仿佛被欲火烧灼,竟生出了挣扎动摇之感。好在他们都是自幼修持,且有归墟尊宋天早前布置,百草的大清静药仙光和青光针也是辟邪扶正的神术利器,加之有出尘的方子护持,他们几个到底还是将心神安宁下来。大约真是他们兄弟默契非常,几人竟真仿佛一体同心一般,在定中同时将净心咒文念起,来抵御般紫荷这《妙欲无上》曲的妖氛邪扰,不出多时,便彻底在定中安住,脱离了般紫荷妖术的影响困扰。

偏偏此时旁生枝节:虽然因为顾忌三足蟾蛟的淫邪天性,天罚早用掌中天地将碧蟾宫收在里面的一片小洞天中,吩咐他持念清心咒文,固守灵台。谁知在兄弟几人方才险些受她迷惑的时候,被她觉查出来碧蟾宫的所在,在他们凝神固守自身,无暇顾及其他的功夫中给她钻了空子,叫她暗中把《妙欲无上》曲的邪门调子侵入了天罚的掌中天地里。碧蟾宫现在根基尚不稳当,尽管听了天罚的话,在他的掌中天地中一心颂持,终究因为蟾蛟淫邪的缘故,被这曲子绕的神魂颠倒,迷了心智,在天罚掌中天地里破了定功,乱了功夫,一时之间浑身道气乱窜,从天罚掌中渗出,眼瞧就要泄了根本,彻底坏了根基。还好天罚及时察觉异样,忙用传音给出尘道:“五弟弟快些动手吧!蟾宫中了这妖妇暗招侵扰,只怕撑不住了。”

“三哥哥你对你这个新收的徒弟倒是真的上心,竟也不怕我吃醋吗?”出尘本来就为了碧蟾宫人身的俊美样貌大吃飞醋,如今他大敌当前,忽然听见天罚这一句传音,醋意更重,忍不住出言反问。不过他闹归闹,倒还分得清轻重缓急。虽然口中不饶人,却仍把芳沁三十六品剑合在一处,化成一口无形剑光,钻进了天罚掌中天地里,以奇花香气安抚住碧蟾宫心神,消灭升腾欲火,帮他安定了神魂,固守住了根基,才终于不至酿成大祸。

出尘解了碧蟾宫当下危机,回神过来准备应对般紫荷。她那《妙欲无上》用的确实见功夫,纵使出尘已经事先做足了准备,却不想仍能叫她借着曲调侵扰之间,觉察出天罚掌中碧蟾宫的弱处,用糜音魔律蛊惑住了他的心神。虽然出尘并不瞧得起般紫荷的为人,先前也在言语间多有轻视,如今却也不得不暗暗赞叹她的功夫,更惋惜她的天资错付。

出尘想到此处,又暗自骂了自己一句,只道平时在三位姑姑面前插科打诨惯了,遇见黄泉的传人竟然也不自觉的托大起来,实在有些自大狂妄。他知道自己再不认真应对,只怕后患无穷。于是收起了自己的玩笑心思,预备正经动手。

出尘将手一挥,一道灵光卷着一节线香到了天罚手里:“三哥哥,我还要用我的芳沁剑去破这贼婆娘的妖术,你且将这一节寒雪香燃了,送进掌中天地里给你那徒弟安定心神用。剑光我便先收回来了!”

说罢,芳沁三十六品剑的一道无形剑光从天罚掌中飞出,至出尘身畔又分化成三十六口有质剑光。出尘担住了那七弦瑶琴,信手漫弹,将琴弦一拨,清冷一声弦鸣,如盛夏暑热当中忽来的一阵微凉清风,使人神清气爽;他手上忽然一转,将琴弦一抚,空中三十六口剑光倏忽一变,又化成三千六百口轻巧小剑,盘旋在身边,随他拨动琴弦,相互敲击,谱成曲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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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魂殿前,忽然景象一变,恍忽现出一片大湖。湖上一片夜幕,有三千六百星点,正是出尘三千六百口仙剑剑光;湖面三千六百株菡萏,与天上星点应对。出尘端坐这天水夜幕之间,怡然端坐,自在弹奏。那曲调似清扬,似和暖,似皎洁,似明亮,疏疏落落,轻巧变换,真正应对了他出尘的名字。他手上错综杂弹,指法变换无名,渐渐如同迷踪变换,竟已不着行迹,仿佛有几双手,几张琴,将种种高低起伏,不同声调高低,都糅在了一处,更是难分你我。

一曲既成,天边忽然一声闷雷,竟落了雨下来。出尘弹得起劲,那雨也越下越大,一时之间,雨打莲蓬之声,雨落湖面之音,同惊雷震震之隆音,合着出尘连绵之琴音,交织成了一曲夏日夜雨,怡然自得之爽朗曲调。此时雨声渐盛,雷声渐缓,只有雨声淅淅沥沥,拍打荷叶莲蓬,忽然一阵幽凉清爽之意萌发,顿时在雨声嘈杂之间,发生一股宁静致远,豁达旷然之感。般紫荷一切情意绵绵,迷魂摄魄的温柔蜜意,借她丝丝缕缕的勾人糜音传到出尘这一幅夜雨清荷景前,便被那淅沥雨声遮挡消弥,隔绝在外,再也传不到出尘身后诸位兄弟耳中。

此时失魂殿内,般紫荷的铃音更盛之前,她口中婉转曲调更如百转千回,愈加缥缈虚幻且不着边际。倏忽四周一股甜腻香气,一片红艳薄雾,往出尘处笼将过来。周围顿时如同一片暖玉温香红罗帐,种种缠绕柔情当中,又有声声房中情趣之声不断,来忧出尘的清荷夜雨之声。然而出尘功夫精深,般紫荷才有动作,出尘头顶便就雷霆大作,四周雨势渐盛,隐有泼天之势。如此雨声渐大,般紫荷的妖术便依旧不能前行,仍被出尘阻挡在外。

“般紫荷,你倒行逆施,到如今也够了。难道你还以为这些陈词滥调能有什么能为吗?你若是现在认输,倒是还能保住面皮。”出尘见般紫荷又用红烛帐暖的情毒香,只觉一时恶心不已,于是出言讥讽道。

那失魂殿里的般紫荷并不回应,只依旧自顾舞动身躯,轻歌曼舞,依托她那一对落魄铃摇出的勾魂铃音去唱她那一曲《妙欲无上》。她眼光流波,美目流盼;唇角轻扬,巧笑倩兮;腰肢慢摇,摇曳生姿。只看她眸光一凝,于舞动间将手上捻出七个手诀,向上一挥,周围顿时生出几道身影,发出种种低吟浅唱,又有种种媚语淫笑,往出尘处疾驰而去:

原是般紫荷放出来十数个衣不蔽体的男女阴魔,手持种种魔兵,自失魂殿中门大开中鱼跃而出,由四面八方向出尘攻来。这些阴魔各个搔首弄姿,极尽种种妍姿艳质,魅惑媚态。无论男女阴魔,都好似身如无骨,扭捏至极,配合般紫荷放出的红烛帐暖的情毒香,更是显出种种勾魂摄魄,叫人不忍直视的诱惑媚态。只是虽然他们极尽魅惑,此刻受般紫荷役使,却是来做那温柔乡里刮骨钢刀,刀刀都是来索命的罢了。

出尘见般紫荷放了阴魔出来,微微冷哼一声,道:“我原想着你即便倒行逆施,叛出师门,改投黄泉门下,入了左道,总也该还是有些风骨底线在的。谁知是我太瞧得起你,竟没料到你如今的手段越发不堪。似这役使阴魔的手段,只怕是黄泉那贼东西也是不屑用的。怎么你学了两家的手段,竟都只学了这么些最下乘的污糟东西么?”

他说罢,也不顾般紫荷因为他这一番讥讽之后,更将一众阴魔催的张牙舞爪,径直往他杀将过来的动作,只将双眸一闭,反而更加悠闲的弹奏起来。

随他双眼一闭,空中雷声又渐渐缓了下来,只有那泼天雨势如旧,到底仍如瓢泼一般,将自己护了个严严实实。此时一众阴魔攻到近前,头前一对男女阴魔速度最快,当先冲进了那雨势当中。谁知才稍稍碰了一两滴雨点,便一声阴恻恻的怪叫,急急向后退去,再不敢上前。他们身后的阴魔,一时不察,并未及时止住身形,身上或多或少都沾了些这《清荷夜雨》曲中引下来的雨水,也是各个鬼叫连连,忙往后退去。

“好你个小贱人,她们三个贼婆子把你调教的好,连我竟都着了你这剑光化雨的道!”

般紫荷在失魂殿中感受到阴魔受挫,心中震动,想那阴魔叫她用秘法祭炼的早没了形质,散则为邪烟,聚则为阴魔,寻常法子根本奈何不了他们;加之自己又借西方瑶光幻海阴气,并自己这些年四处收集的怨气,为阴魔各自炼成了魔兵,更是如虎添翼,难有敌手。

然而她始料不及,不知出尘那三十六品芳沁剑,也是他花了上千年功夫,用自身五行精华自有质炼到无质的上乘仙剑,受他数千年纯正修持的道行加持,最是驱邪辟魔,不受邪污。他此时奏《清荷夜雨》曲,用芳沁三十六品剑化成三千六百星子,又从那星光之中化成滂沱大雨,便是有无数辟邪剑光,携辟魔神气,将自己护在当中。般紫荷虽然知道《清荷夜雨》的谱子,可是到底如同出尘所说,她虽然学了正左两道的法门,却因为不知道乾坤阴阳双修的窍门,至今不能将自身正左两道修行内炼杂糅,化为一体,此刻便难瞧出这曲子在出尘手里的变化;且出尘少用剑光,就连九极神土中人也甚少有人知道他有这样一口奇妙剑光的,般紫荷叛出西极神土多年,便使般紫荷更加不明就里,不知他剑光变化无端的厉害。如此出其不意,便正中出尘下怀,将般紫荷的阴魔摆了一道。

如今出尘身边,虽然依旧是那一幅夜雨清荷的悠闲景致,然而现在大雨滂沱,藏万千杀机;千万剑光,隐无明后手。纵使般紫荷役使阴魔不断往前,却终究难破这剑光雨势,反而被剑光中的仙家中正神气消磨,不出一时三刻便都遍体鳞伤,有几个更是连形体也难以维持。如此般紫荷放出的阴魔虽然凶狠,却不能奈何出尘分毫,便叫她顿觉有些掣肘。

眼见自己竟奈何不了出尘,反而二人就这样僵持住了,更叫她气的有些五灵神暴跳,三昧火烧胸。正要发作,忽然她觉得周身有些不对,仿佛全身血管之中有无数微小虫蚁啃食一般,从各处传来一些短暂却尖锐的疼痛,终于意识到原来自己竟不知何时,中了出尘的暗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