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确出生在魔界的底层。

这些年来，他刻意忘怀一些事情，努力将自己与那些人区别开来。

可是终究还是洗不掉那出身的烙印。

“我觉得这并不是陛下要考虑的问题，”曹秉玉抬起头，看向慕云实。二人眼神交汇，却谁也没有退让。

“陛下该考虑如何和神仙二界交好，一方面让魔界永远立于不败之地，另一方面，也能为陛下珍爱的子民换一些实在的利益。而不是整天疯疯癫癫，和一群没用的人打交道，那样只会浪费陛下的时间。”曹秉玉的声音里听不出怒气和起伏，然而话确实难听了些。

“长老似乎忘了，谁才是这魔界之主？”慕云实并不生气，但是有些事情，她必须不断地提醒，以免有些人忘记了。“长老以前不也是那没用的人？长老不就是因为从小想着有朝一日能摆脱命运，出人头地过上好日子，今日才能站在我面前这样说话吗？”

“臣唐突了。陛下既然如此说，臣有些话就不得不说。”曹秉玉见四下无人，便将心中憋了许久的话一股脑儿的倒了出来，“陛下这些年看我的眼神，跟主人看狗没有区别。陛下说我摆脱命运，其实并不是。至少在陛下看来，我永远都是小时候那个脏兮兮的可怜虫，不是吗？所以，就不要再打着公平正义的幌子，做着连自己都不相信的美梦。这天下，三六九等，是定好了的，没办法更改的，我就是例子！”

慕云实十分惊讶，她没想到原来曹秉玉是这般想的。

“曹长老不是我，怎知我如何看你？我向来敬重长老，时刻礼让三分，不仅是长老有微时襄助之功，更因为长老本人励精图治，是魔界的中流砥柱。哪知你却如此这般揣度人心，”慕云实说到这里，站起身，走到书房靠窗处，看着院外的景观，花团锦簇。

“曹长老扪心自问，到底是我沽名钓誉，还是长老自己妄自菲薄、做贼心虚？”慕云实掷地有声，连连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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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秉玉一时愣在那里。窗外的阳光透进来，照亮了桌上的纸笔。慕云实的半个身子沐浴在阳光下，显得更加正气挺拔。她一直是这样，在自己面前理直气壮，堂而皇之。

他曾经以为，那样的底气是因为她的出生，而今看来，并不是，至少不是全部。

那样的底气，是因为她表里如一，活得堂堂正正。而不像自己，总是在寻找一个又一个可以攀附的对象，生怕自己失去什么。

可是这么多年来，曹秉玉从未认输，即便是现在，他也不想。

“所以陛下就是来跟我说这个的？”曹秉玉问道。

他当然知道，慕云实并不是那种闲得无聊，来臣子家里训话的人。

“眼下有个机会，可以保下梧州，又不会开罪仙界，我是来告诉长老这个消息的。”慕云实答道。就在刚刚，她已经决定了，跟虞瑾合作。

“陛下决定了，又何必专门来通知我？”曹秉玉道，“只是陛下要明白，有些事若不成功便会成仁。一旦牵扯进去，就再也无法全身而退。”

慕云实知道他说的是真话，并且，她也料定，虞瑾素楝二人的目的并不仅仅只是梧州。

“多谢长老提醒。我也要奉劝长老，不要因为一时心软，将魔界牵扯到不必要的麻烦之中。在神仙二界之中，魔界只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棋子，用过就会丢掉。若想从他们那里得到什么好处，有这种想法，便是失败的开始。还请长老奉劝粟王殿下，不要对仙界有所期待。”这也是慕云实的心里话，她并不希望母亲唯一的子嗣有何闪失。

曹秉玉听出了其中关照之意，似乎有些惊讶。他转头看着慕云实，“你真的一点也不像你的妹妹吗？”

“她早就不是我妹妹了。”慕云实道。

“饕餮山出事，你不闻不问。难道你就没想过，她或许还活着，等着你去救她？”曹秉玉看着慕云实。

云絮的姐姐，和她真的一点也不像。

“即便她还活着，应该也不希望见到我，或许，有可能会想见你，”慕云实说到这里，停顿一下，看曹秉玉一眼，“因为你比我有用。”

曹秉玉何尝听不出她话里有话。却什么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