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乘风再行百丈,出了竹林,便看见一汪湖水,莹绿澄澈,映出天幕里数缕霞光。怪的是,那湖面不见一丝涟漪,好像笛声只在岸上传开,并未在水上扩散。玄牝真人飘在湖心,背对顾乘风吹笛,银发盘了一半放下一半,发长及膝,叫靛青袍子衬得雪白。顾乘风踏上湖面,即刻在如镜的水面上点出涟漪。那涟漪传到玄牝真人脚下,他便停了笛子,回身道:“你醒了?”
顾乘风与玄牝真人隔了百尺有余。顾乘风正要飞到玄牝真人跟前,玄牝真人却微微一笑,眨眼功夫便上了岸。顾乘风未及反应,那如镜的湖面已然崩塌,好在顾乘风及时腾空,只湿了襜褕下摆。他狼狈极了,回身跃上岸,对玄牝真人行了个拱手礼,道:“仙翁救命之恩,晚辈没齿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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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牝真人回道:“不过举手之劳。”
顾乘风问:“仙翁方才使的是什么法门?怎与我们重明观的混元大法有些相似的路数。”
玄牝真人捋开长须,笑道:“方才我使的正是混元大法。”
顾乘风不解,问:“难道天底下竟有两套混元大法?”
玄牝真人摇头道:“你学的混元大法并非正宗,我方才那道法门才是哩。”
玄牝真人一面说话,一面朝竹林走去,笛子随手一扔,顾乘风才发现那笛子只是一截竹枝。走到半路,玄牝真人突然问:“你道行不足百年,方才如何破我的法?”
“实不相瞒,我有一粒定元珠,是西梁国一位仙门高人所赠。她曾是丹霞山玄鹤宫弟子,后在西梁太岩城行医百年,修为在我之上。说起来,我能破仙翁法术,不过瞎猫撞了死耗子,歪打正着罢了。”
“原来如此。”玄牝真人抬头看看竹枝,吹一声口哨,但见百十鸟雀从四面八方聚来,各个色泽艳丽,鸣声婉转。他伸出右手,一只蓝翅白脸紫喙的鸟雀便落到他手背上,三短三长三短地叫唤着。玄牝真人抚摸鸟雀的颈背,问顾乘风:“你与那妖孽究竟为何结怨?她竟要取你性命。”
顾乘风说:“我与她并无宿怨。她要杀西梁国的和亲公主,我阻她行刺,她才对我下狠手。”
“你脉息纯正,定是重明观正室弟子。那和亲公主死活,与你何干?难道你也被人逐下长白山,索性投奔西梁权贵去了?”
顾乘风说:“这件事说来话长,总之我与那和亲公主有陪护之约。她当日助我救人一命,我护她周全也是应该的。”说完这句话,他思忖片刻,反问了一句:“敢问仙翁与我们重明观有何渊源?”
玄牝真人照旧抚摸那只鸟雀,轻描淡写道:“说起来,你该叫我祖师爷才对哩。”
“仙翁如是言,我便不解了。我们重明观由赤焰老母开宗,距今一千五百多年。难道这还有假?若你是我祖师,赤焰老母又如何传衣钵于玉和仙姑,将我们重明观发扬光大?”
玄牝真人右手一挥,栖在他手背的鸟雀登时飞向高处,再化作青辉,消隐于密密麻麻的竹叶背后。他不急着开口,领顾乘风入了玉尘阁,在木几边坐下,木几上摆一张瑶琴,却无琴弦。仙翁示意顾乘风坐在木几另一边的草席上,顾乘风才坐定,只见玄牝真人悬起左手,指头一甩,便从指头诸穴放出九根金丝,绷在无弦的瑶琴上。
“你可会抚琴?”玄牝真人问。
“可谓一窍不通。”顾乘风道。
玄牝真人眯眼笑着,右手在那九根金丝上一划,清音入耳之余,小楼内堂也发生了变化。原先洁白的地板、窗户、天顶,显出黑漆的色泽来。顾乘风讶异万分,环顾周遭。玄牝真人问:“你可知我为何救你?”
顾乘风摇头,玄牝真人道:“我所以救你,一来,因你仙根深厚,若遭那妖孽毒手,实在可惜;二来,因为你是重明观弟子。我虽为一介散仙,却与你们重明观渊源颇深呵。”
话音未落,他右手中指勾起一根金丝,指节稍转,只听一声脆响,琴音所到之处又生变幻。屋顶化作天空,日头斜在西南角,白中透粉;四周墙壁、窗户没了影,延出起伏的雪山,近些的稍白,远些的映出天色,蒙了一层蓝辉;地板化作雪地,日头照耀下泛起莹白光泽,间或缀以紫红小花,歪头咧嘴的模样,煞是讨喜。顾乘风只觉得周遭景致颇为熟悉,定在长白山上,却想不起这是何处。
“不知仙翁可否告诉我,您这是什么法门?”
玄牝真人笑道:“仍是混元大法。”
顾乘风眉头一皱,问道:“晚辈道行浅,混元大法虽炼得不精,四路法术还是略知一二的。怎不知混元大法竟有这般变化?”
“你们重明观弟子所学混元大法,当真只有四路?”
“晚辈不敢隐瞒。混元大法是我们重明观头等法门,正室弟子入门先修金蝉咒、灵宝七绝咒、通冥大法、落英神功,待修为长进,得了法器,便开始修习混元大法、火辰经、六合擎天伏魔瘴等一众法门。混元大法确实只有四路,分别是东路五霞神光、西路紫微伏魔剑、北路阴阳一线风雷子和南路灵火燔天经。混元大法我师父和师叔使过那许多次,全在这四路之中。”
“我再问你,你练的混元大法,每路又有几重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