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乘风面露笑意,问:“苏荣和鹿兄弟没有大碍吧?”
“你自身难保,还去操心别个。”常朝云略有些哽咽,“这两日都是你的苏师妹在照料你和左仪,只差为你沐浴更衣了。”
好一会子,二人互不言语,二人开口说话,又撞在了同一刻。顾乘风起身,盘腿坐着,轻轻一笑,说:“魔门是条不归路,你本性纯良,不如改邪归正。”
常朝云道:“我本性如何,你怎么知道?说不定有朝一日我会杀你同门,到时候你还觉得我本性纯良?至于改邪归正,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比登天还难。你这仙山弟子,怎会知晓其中苦楚?”
“再苦也只苦一阵子,总比你永生永世受那寒毒之苦来得痛快。”
“我且问你,我这入过魔道的人,你师父朱雀仙子可会收我为徒?”
顾乘风思忖着,常朝云笑道:“你都不敢肯定地答我,凭什么劝我改邪归正?”
顾乘风道:“我并不是不敢答你,只是我做不得主,不便替师父作答。”
“我听你苏师妹说,当年她全族获罪,得一位仆从相救才逃出生天。是你将她背上长白山,求你师父收留的。当年你自作主张带苏荣上山,为何在我名下,便做不得主了?”
顾乘风顿时哑然,常朝云轻快地笑着,接着说:“你竟不知,我对你们这些仙山弟子,几多羡慕。你们因仙缘深厚,才入得仙门,纵然只是做个册外弟子,甚或只做个灵官童子,也比我们这些邪魔歪道幸运得多了。然而正因你们自幼入得仙门,反将好运看得理所当然,以为人人都入得仙门,人家不入仙门倒像人家不愿意似的。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
“你的苦衷我自然明白。只是我不希望看你一错再错,终招杀身之祸。”
“一切自在天命。你在山中修道,怎么如此迂腐?”
顾乘风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所谓天命,实乃人事也。天为末则人为本,天为虚则人为实,天为外则人为里,天为夜则人为昼。天即是人,人即是天,若以天命为由断绝人事,实则逆天而行,反失自然之道。”
“此话怎讲?”
“好比你我发现酷日底下有棵将死的蒲草,若依你之见,这蒲草既逢久旱,枯死便是其天命使然,由它死去倒顺了天意。可是你却不去想,这将死的蒲草遇了你我,也是它天命使然,若承你我瓢水之恩,岂不得了活路?你见死不救,自以为顺了天意,却是你取了它的性命。”
常朝云笑道:“你方才既然说,天即是人,人即是天,那么这蒲草因我而死仍是它天命所归哩。”
“这是当然。可是你不去想,你我既可以予之瓢水,也可以听之任之,蒲草因你而死固然是其天命所归,蒲草因你而活也是其天命所归呵。你只要承认人事可以是因,天命可以为果,这蒲草是死是活,又有什么关系呢?”
常朝云道:“我也不与你论这些生、死、因、果。总之我的事不用你管。你一番好意,且表与你们仙界的姊姊妹妹们去吧。”
顾乘风无可奈何,摇头笑道:“我不管你便是了。”
常朝云好一会子没吭声,直到两只喜鹊飞到门外的石榴树上,叽叽喳喳叫唤不止,她才对顾乘风说:“昨夜我大哥放了信焰,我须回南淮了。不过我有一事相告。”
顾乘风凝眸看她,她却避开了眼睛,看向门边一幅字画,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玄鹤宫的玉衡道长身在何方吗?”
“你果然知晓。”
“你凭什么觉得我知道?”
顾乘风道:“玉衡道长修为精进,他突然失踪,定是为高人所困。他既然出入过睿王府,想那睿王一心要谋反称帝,招纳那许多人才,他岂肯轻易放走玉衡道长?我没猜错的话,玉衡道长就在睿王府。”
常朝云鼻子一哼,道:“你是有几分聪明劲儿,可惜又不够聪明。你且想,睿王得了白泽观道人的支持,何必再留玉衡?莫说玉衡道长修为算不得绝顶,就当他修为盖世无双,一山尚不能容二虎,睿王得了玉衡相助,白泽观那帮道士又如何容得下玉衡?”
顾乘风不语,常朝云接着说:“你万万想不到玉衡道长当年走失的那位兄弟,竟是何人。”
“谁?”
“西梁国师,付千钧。”
顾乘风错愕不已,自语道:“是他。”
“当年蒋义之上昆仑山拜师,自称付千钧,我也是前些日子才得知此事的。蒋义之那会子不过黄毛小儿,改名换姓恐怕是担心身份败露,招来杀身之祸。可是他们白泽观的人,谁又不知玉衡俗名?既是亲兄弟,这付千钧却不与玉衡相认,个中缘由,我却不知了。”
顾乘风道:“如此说来,玉衡道长便在西梁皇宫之内?”
“所谓狡兔三窟,那付千钧何等精明,岂会只有一个藏身之所,又怎会只有西梁国师一个身份?”常朝云笑道,“你可听说,西梁有个神秘的帮会,以双刀为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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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刀会?这帮会我的确听过一次,付姑娘的师弟当日意图行刺西梁那位大司马,便是受双刀会指派的。”
常朝云道:“这双刀会分九堂,各个堂主都是西梁国内稍有些名声的仙门中人,而总帮主正是付千钧。”
“你如何知晓?”
常朝云道:“我自有我知晓的途径。人人都有私欲,与之好处,还怕别人不替你办事?”
顾乘风问:“你为何要帮我?”
常朝云思忖道:“那付千钧为人狡诈,我早看他不顺眼。他既然困着玉衡,自有他利己之处。你要寻玉衡,我便卖你人情,同时借你之手教训他一番,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呢?”
“你在撒谎。”
“你明知我要撒谎却坚持问我,岂非愚蠢?只看你是真蠢,还是假蠢了。”
顾乘风道:“不是我蠢,是你太聪明。”
常朝云道:“我再聪明,也有想不明白的事。就说付晚香吧,人家对你一往情深,你却一副懵懂无知的模样。你那些师妹怕是都要说,付晚香出走,全因为我吧。我本来就是妖女,背个恶名也无关紧要。只是再三思度,连我这妖女也要替付晚香不值了。”
“我和付姑娘只有兄妹之情,你想到哪里去了?”
常朝云撇嘴一笑,道:“说你装蠢吧,竟看不出半点伪装的痕迹。说你真蠢吧,你这话偏又里里外外透着聪明劲儿。我跟你苏师妹一路寻着付晚香,你方才关心了你的左师妹、苏师妹,甚至那个鹿连城,与你非亲非故,你尚且关心一句,竟对付晚香不闻不问。也难怪人家要不辞而别了。”
“我……”
常朝云又道:“我们所以去太行山,正是因为付晚香在太行山以南的小镇上曾经逗留多日。可惜我们赶去之时,她已不在那里。而且奇怪的是,她虽不在那里,按理说总该有离去的痕迹才对。然而我在那镇子施法,并未查出她离开镇子的迹象。直到我们入境西梁,在上尹城附近,我又发觉了她的痕迹。”
“付姑娘在西梁京城?”
“我也不能确定。那痕迹十分隐晦,已然扩散,要么是她许久前留下的,要么她已经死了。也怪的很,那痕迹孤零零的,既无来龙也无去脉,兴许她是曾经途经上尹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