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乘风将棉袄捧在掌心,未见荧火,倒在棉袄上发现了几处黑斑。无念子为顾乘风和常朝云引开怪物,常朝云这才放下心来,接过顾乘风手中棉袄,细细查验那几处黑斑,随即凑近鼻子,嗅过几遍,方抬眼对顾乘风说:“这是血,该是野兔血。”
顾乘风拉回棉袄,也细细一嗅,道:“果然是生血,只是这血似乎阳气尽失,气味甚是古怪。”
那水柱再次跃空,这次却分作两股,一前一后攻袭顾乘风和常朝云。一个贴洞壁翻身两周,一个旋身跳起,抱住一根倒悬的石柱。
常朝云对顾乘风道:“我原以为这水中寒煞气盛,是妖怪体内寒毒所致。现在看来……”她话音未落,那水洼中忽然牵出十余水柱,纤细灵巧,都似怒火冲天的长蛇。那水柱齐攻常朝云,常朝云见状,双臂一撑,扑向近处一根石柱,再借脚力一口气越过四根石柱。
顾乘风对无念子、柳浊清道:“我们引开些许怪物。”
三人先后跃向彼此毗邻的石柱。顾乘风、无念子以棉袄阻击水柱,柳浊清则取下两枚发簪,各折作数截,弹向躲过顾乘风、无念子阻截的水柱。三人一面阻截水柱,一面在石柱间跳跃,那水柱虽因分作十余股,单股力量薄弱,却因无以杀灭,十分难缠。常朝云脚上功夫了得,奈何顾乘风等人阻截的水柱落入水洼又升腾起势,在她身后赶得紧,她已初现疲乏,那水柱却无半点颓势。她越过十余石柱,索性折回,朝顾乘风等人喊道:“如此下去不是办法。”
她刚蹬开石柱,往回扑跃,一根水柱却由她身下拔地而起,将她裹在当中,旋即拽下水洼。那水洼看来不深,然而常朝云才落入水洼正中,便沉了下去。顾乘风不由分说钻入水洼。柳浊清大喊一声:“师兄!”顾乘风便没入水洼了。
水洼底下别有一番奇景。在外面看来,那荧火皆为死物,由水中看去,荧火周身烟丝缕缕,好似须根蔓延,长者牵伸一米开外。水洼底部铺满了如发丝般纤柔的藻,水波一漾,这水藻便扭腰摆臀,舞个起劲了。可是顾乘风拨到水藻,却发现这水藻并无任何依附,单是悬浮水中的。水藻下面还有一片亮堂的世界。这里荧火密密麻麻,大有堆峦积峰之势。荧火色泽略有变化,或绿中带黄,或蓝中带紫。顾乘风回身之际,看到常朝云正为一股力量牵引,涌向一叠荧火。他忙拨水摆足,试图追上常朝云。
就在此刻,他眼见荧火丛中似有暗涌,正朝自己迎面而来。他只左右翻身躲闪,肩头、手臂,甚或额角时有擦伤。那伤口处无不荧火闪烁,血液晕散如丝,旋即凝聚成滴。不料那暗涌又从他后方袭来,扎入他脚心,登时疼得他青筋暴起。他迅速上浮,猛换一口气,再沉入水底。眼见常朝云没入那荧火堆中,他奋力划水,也不顾身边暗涌,一头钻向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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荧火深不见底,顾乘风钻行其间,目力所及无不是点点荧光。那荧光彼此挨着,或因受了挤压,边缘显出略深的色泽。顾乘风完全迷了方向,只任直觉引导,在那荧火之海费力地挪移。与此同时,那暗涌又从他身后袭来,险些折断他的左臂。他只好奋力蹬腿,双臂急展,朝前一探。说来也巧,正是这一探,叫他薅住了常朝云的发髻。他再抟身一翻,这便推开荧火,将常朝云抱在怀中了。
常朝云双目紧闭,右颊挂了一道皮肉伤,发髻蓬松,散在荧火间,柔若闲云,黑如焦墨。顾乘风此刻难辨方位,好在他集中心智,吐一口气来。这口气朝他左面漂去,他便知此刻他与常朝云横在水中,只向左边直直游去,便可游出水面了。他拿那所剩无几的气息一路探着方位,浮出水面时,已是精疲力尽。
无念子与柳浊清仍与几股水柱相搏。顾乘风才把常朝云推出水面,他便被一股力道拖入水中。柳浊清喊一声“师兄”,随即飞身扎入水洼,助顾乘风摆脱两股暗涌,将他带出水面。
二人跃空一丈,各抱住倒悬的石柱。顾乘风虽遍体鳞伤,此刻却喘着粗气,对柳浊清说:“血,那怪物怕血!”
柳浊清半信半疑,随顾乘风咬破手指,待水柱来袭,二人便瞧准时机,弹出指尖血滴。那水柱虽得水柱之形,实乃玉魄冰虻的幼蛆所化,只是那玉魄冰虻幼时并无形容,单是一股团聚的阴浊之炁,需借水成形。
此虫以人畜鲜血为食,却因无体无形,惧怕活物血液中源源不断的阳烈之气。只有在这地洞之内,血液一入水洼,便阳气尽褪,单留阴浊之气,化作那点点荧火,方可为这玉魄冰虻食用。方才常朝云说,这水洼中寒煞之气并非怪物体内寒毒所致,顾乘风便猜到,此怪离不得此洞,而在这地洞之内,最不同于寻常山洞的,自然是这寒煞气盛的涧水和水中的荧火了。
柳浊清道行太浅,自然不能相信这世上还有食血又怕血的怪物,唯独亲眼看见那两股命中血滴的水柱顷刻间化作火蛇,同时尖叫连连,摔回水洼,她才相信此事。
柳浊清欢天喜地,对护着常朝云的无念子道:“这怪物怕血,这怪物怕血。”随即问顾乘风:“师兄,你是如何知晓它惧血的?”
顾乘风刚要说话,地洞远端忽然紫光大闪。水洼登时静了,顾乘风、柳浊清和无念子都朝那光亮眺去。紫光移至近处,忽变作白光,勾出一朵浮空的莲花。霎时间地洞之中莲香四溢,花蕊抽出五彩磷光,化出一位散仙。此仙青衣白裙,面色红润,看脸面像个四十开外的凡女,发髻却已银白了。
“是谁伤了我的玉魄冰虻?”散仙问道,“可知玉魄冰虻是我哀牢山镇宝灵虫?”
顾乘风、柳浊清跃下石柱,顾乘风对散仙拱手道:“想来这位仙姑定是灵毗上仙了。”
“你也不用管我是谁。我只问你,伤我玉魄冰虻的是谁?”
顾乘风心想,那玉魄冰虻定是灵毗上仙豢养的灵虫,与其照实说,倒不如自己一人承担,于是对灵毗上仙说:“上仙的玉魄冰虻是晚辈所伤。”
柳浊清道:“上仙,其实那冰虻是我跟师兄一同伤的。”
灵毗上仙笑道:“难得你们同门友爱。”她又瞥向无念子和尚在昏迷的常朝云,问顾乘风、柳浊清道:“我嗅得你们二人灵馨灌顶,乃仙门弟子,怎与这两个邪魔外道在一起?”
顾乘风长话短说,将他们此来哀牢山的前因后果一一道来。灵毗上仙听罢,问道:“你二人是哪座仙山的弟子?”
顾乘风道:“说起来我们与上仙颇有缘分,上仙俗名赵玉寒,原是重明观开山祖师赤焰老母的师妹。而我们二人正是重明观五代弟子。我俗名顾乘风,法号韦陀公子。这位是我小师妹,俗名柳浊清,法号灵犀圣女。”
灵毗上仙细细端详顾乘风,道:“我早听闻朱雀仙子收了个男弟子,丑仆从外面探来信息,说此人仙根卓绝,相貌不凡。看来世人以讹传讹也罢了,俗修仙门中人的话也不可尽信。也罢了,我的玉魄冰虻几百年来从未失手,今日却为你所伤,还破了法,也算你有些能耐。我现下撤去这山中阵法,还你法术修为,你若在十二个时辰内能出这地洞,我便赠你六尾玄狐,再将你们四人送出哀牢山;你若出不去,你跟你师妹便要留下一人供我驱使,那两个妖孽,也休想活着出山了。不过你要记着,洞中半日,洞外三天。十二个时辰,在这洞内不过两个时辰,你莫要恋战才好。”
灵毗上仙此言既出,顾乘风忽觉一股热流自丹田涌向胸口,再汇于颅顶,随即三华俱顺,经脉俱通,法术修为又完全复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