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梅夫应罢,遂一手背到身后、一手抬起抚须,转看向范远继续道:“小道,如今才过八日,汝便再度前来,莫非是又想替那杨郜、说服老夫出山?老夫曾有言,宣国灭亡,与老夫无关,汝等休要再来搅扰,汝莫非是忘了?”
这回,范屈二人尚未开问,仲将军便严词回绝了。
三人听罢,皆是眉目蹙起,此番反应虽不出乎他们意外,然仍令他们是难以置信,曾亲自挽狂澜于既倒者…竟能出得此番言论。
仲将军…又究竟是经历了什么呢?
“这…”
此时,只见范远是一时语塞,蹙眉迟疑了住。
“嘁!”
仲梅夫见状、便是轻嗤一声,“看来老夫是说对了。”边说着罢,边抚动那一缕山羊白须,极是得意模样。
不知如何回应的范远,于是只有渐渐低下了头去。
“不过…汝这样的,倒是少见啊。”
注视范远片刻后,便见仲梅夫接着开口说道,“记得听杨郜说过,你是炎国道士。炎国人,竟与我宣国王子结伴,两度前来请见,试图助宣国脱险。”
“其次,明明是个道士,却有一手如此妙绝剑法。”
“再次,道家,最不喜管闲事的学派,却能与个最喜管闲事的学派墨家同行,当真极是罕见!”
“汝等如此…是在图啥?”
仲梅夫如此说罢,听得三人是各有反应。
白桐一脸疑虑,范远则是正欲解释时,被屈杉抢先站了出来——
“抱歉,仲将军,何谓‘闲事’?”
屈杉走到仲将军正对面数步开外,其身材虽不如将军般壮实、但挺直了身板后确是同样高健,只见他问道:“我与范道长前来请将军出山,不止是为救助宣国,更与杨公子不同!我等前来,是因为接下来宣国被围攻,将引发天下七国混战,粮米涨价、田产荒废、商贾垄积、盗匪丛生,万千士卒枉死于沙场,百万生民更是要背井离乡、颠沛流离、受苦受难!”
“杨公子来,是想请将军救宣国。我等再来,是想请将军救天下!以将军之能,尽速结束战争,解救成百上千万无辜的士卒与百姓们!如此,又怎可谓是闲事?”
“全天下人之安危大事,如何能是闲事?”
屈杉说罢,抬手指向身后的范远、向仲将军示意道,“而范道长代表道家,之所以能与我墨家结伴同行,只因我两家思想虽路径不同,却是殊途同归,所望皆是天下安宁太平、清静无事!这才是同行之志!如此助人助己之善举,又岂可谓为之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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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者,宽泛地说,我等是道墨同行,只为天下百姓安生考虑,所以来请将军出山。可若要以狭隘说法…”
“将军也说,范道长是炎国人,‘竟’来助宣国,是吧?”
“那么,我屈杉是战争孤儿,是十九年前因五国攻宣的天下大乱落难,被墨家收留、才幸有今日。我与墨家后来之安生,也赖当年将军用兵之如神,一年之内结束大乱。”
“一场大乱,活出我一个屈杉,却是死去了不知多少个…没能得到墨家和将军救助的‘屈杉’了!”
“如今,大乱又将至。”
“范道长是炎国人,他来助宣国了。我屈杉甚至至今仍未能知自己是哪国人,我也来助宣国了!可身为宣国人,且也更有相当能力与经验、甚至明明成功在同样的困境时救过宣国一次的仲将军,却在此深山中独享清静、饮酒作乐,说出宣国灭亡与己无关之暴言,弃黎民百姓生死于不顾!”
“仲将军如此回答,又是图什么?”
“图个安生么?那我想请问,眼见数百上千万本可以幸存之生灵,要因之奔波遭难,难道仲将军,还能在此山中睡得安稳么?!”
直至说完,屈杉本来的询问语气到最后已成了是厉斥。
一介小辈,如此无礼僭越、呵斥老辈,折了对方面份,其间所言,若非当真是出自肺腑、言之凿凿,也不至于能如此激动。
这一幕,不仅看呆了两旁的范远与白桐,更令仲梅夫两手背到身后,白眉渐蹙、露出了复杂的神情。
此时,屈杉堂正的站直着身子,与仲将军对视,气场是毫不逊色。
而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俊朗、胆识过人的墨家小子,仲梅夫是显然从他身上,察觉到了另一种皆区别于炎国小道与那杨呈之子的感觉。
是种看似天真,却实际上无比严肃、且还有些熟悉的感觉。
“汝…”
仲梅夫与屈杉对视着,却是心中反复思索过他这样一番话罢,仍是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