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一个出家修行的道士而言,或者哪怕只是任何一个单纯的人而言,“情”字究竟意味着什么?
道门五戒中虽明确有“淫邪”一戒,可依然是有如罗沉般还俗人间三十余年、且有了妻女也并未影响到他修为之类的存在。就连范远也曾进入过江都郢郸的淫邪之地、误以为自己已经犯戒,可后来也正是听了卫兄的开解,才知此事应该是论心不论迹。
可即便如此,对于六岁就已上天门山、清心寡欲了十八年的他,依然是给不了卫兄任何一个回答。
因为他自己就从未对任何人动情,不知“情根未断”究竟能是什么感觉,也猜不出卫兄的“情根”所指又能是何人。
故此刻,他也不知该如何劝解卫兄了。
然卫尘风自己虽在适才的叹息中表露出了遗憾,但却从头到尾也看不出他有丝毫的悔意。
仍是在这间小店,只过去了十个月,曾经是他力求上山、而范榑出于谨慎婉拒了,如今范远要主动带他去、他却改了主意。
在叫出小二来续了许多酒后,卫尘风与范远对饮甚欢、无话不谈,似乎是补上了自己在太子婚典时不曾露面的份额。直到酒足饭饱、付过了钱后,卫尘风随即出门,踩镫上马,告别范远,抽鞭扬蹄、一骑绝尘,消失在了雪夜之下。
望着卫兄离去的方向,也是自己当初与师兄准备前往孟阳的方向,范远不由感慨万千。
轮到他回头时,便是要去天门山与罗大哥他们汇合,而后便是按元清仙人的意思,要启程飞往玄阙仙岛去了。
想到这里,范远不由感慨万千。
从此离开了这人间青云境,将来要何时才能见到卫兄,见到这样一腔侠义、纯粹的人呢?
到了承天境,自己还能贯彻这所谓的“仙侠之道”吗?
……
范远、罗沉、子显、元清子、薛十七、薛珞、白桐七人齐聚在天门山,在元清子施法变幻出一杆巨大的足以将七人全部承载的大剑。七人全部登上去后,便告别了天门山中众人,御剑腾空而起了。
从前只知天门山往北是一望无际的北海,却从不知更远更高的大海彼岸或者青天之上都有些什么。
日月星斗究竟只是天穹上展现的一幅绘卷,还是真实存在的一颗颗光球呢?
饱含着对青云境人间以外世界一切的未知,五个青少年跟随着罗沉与元清子,榑景明跟随着叔父,都从此飞离了此地。
他们虽也曾在这里操盘江山、挥斥方遒,指点过多少万人的生死,但他们是走是留,是也惊不起丝丝波澜。
人生一世,或许也真如重云山的林真人所说,只是一场生死大梦而已。
生活在这片千里江山的百万生民们,出生,长大,立业,成家,衰老,死亡,都是绝大多数时候属于他们的节奏。
他们的一生,或许就只是这间店里的这位小二,是负责推公子的轮椅车去看戏的家丁小六,是泠川关驿站那个午后歇息的挑夫…等等那无数个连名字都不曾留下来的平凡百姓而已。
什么百家争鸣,沙场征战,行侠仗义,杀伐予夺,这些都是离他们无比遥远的,甚至只存在于小说里的虚幻故事。
即便是王朝更替,战争与和平,世家、门派与组织的兴衰更替,都并未影响到过他们。
无非过个百年千年,依然还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轮番呈现…
……
恍惚之间,还是在这片大地,还是这个人间。
时光却是要倒转,回到遥远的十三万年前。
在一切的一切都尚未发生,没有黎朝七国,没有百家学术,甚至还没有“青云境”这个名字的时候。
在千里之外的南边,如今属于“未南之地”的一处荒野上…
星月璀璨,耀光熠万里。
皓然澄澈的月轮与漫天的星海遍洒着大地,使此处几乎明若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