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刻,许六却从公子羽的眼里看到了毫不掩饰的真诚,那种眼神让许六心里的愧疚越发深了,于是在不知不觉中,他之前的信念开始动摇。
见许六脸色阴晴不定目光闪烁,公子羽不由得又笑了笑,淡然道:“许大夫且放心,今晚之事除你我之外,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你也不必担忧你的家人,在下虽自认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也绝不会做祸及家人的卑鄙之事。”
许六愕然一愣,随即哆嗦着站起身,拱手躬身,哽咽着道:“公子不计前嫌以德报怨,许某感激不尽,感激不尽。”
“许大夫言重了。”公子羽轻轻一压手,忽然微笑问道:“许大夫,难道在下真的是一个不值得你信任的人吗?”
许六恢复了些许理智,小心翼翼的重新落座,闻言苦笑一声,他看着公子羽,忽然叹道:“公子既然能不计前嫌,许某也就不必拐弯抹角。许某之所以不敢轻易答应公子的提议,除了担心其中有圈套之外,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那就是许某其实根本不知道公子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所以……”他说到这里便住了口,脸上极为尴尬。
公子羽当然早已听出了对方的言中之意,淡然一笑,追问道:“那在许大夫眼里,在下像什么人呢?”
许六眼神闪烁,脸上勉强挤出一抹笑容,语气低缓地说道:“当年与公子相遇之时,许某以为公子只是一个精通医理的富家公子。时隔数年后我们又相遇在此,公子提出了要扩张医馆药铺之事,但在许某看来,公子虽很有钱,却根本不像是一个经商的生意人……”
他略微一顿,眼神里浮现出疑惑,皱眉接道:“而公子方才出手阻止许某,显然身怀不俗武功,许某虽不会武功,但这些年也见过许多武林中人,所以公子也更不像是普通的富家子弟……”他又停下话头,显然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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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羽呵呵轻笑,然后颇有意味的看着许六,淡然道:“在下其实早已经猜到,许大夫之所以会对在下起杀心,根本不是因为扩张药铺的提议。如果在下当真只是一个寻常富家子弟或者其他正常身份的人,就算你不答应那个提议,结果也绝不会让你如此恐惧,甚至害怕会连累你的家人。”
闻言,许六胖乎乎的脸庞上肌肉禁不住颤了颤。
公子羽意味深长的接着说道:“所以能让许大夫下定决心起了杀念的,其实是因为在下的真正身份。如果在下猜得不错,许大夫其实已经知道在下到底是什么人了。”
“啊,这……!”
许六瞳孔骤然放大,身躯再次微震,他吃惊地望着公子羽,脸上再度浮现出深深的讶异之色。
“这些天里,许大夫想必已经从某些渠道打听过关于公子羽这个名字的一些传闻吧?”公子羽还是云淡风轻的表情,淡然问道:“而那些传闻,才是让许大夫起了杀心的真正原因,在下说得可对?”
许六既无比震惊的张了张嘴,眼里冒出恐惧,一时说不出话来。
公子羽也未再开口,手指头很轻很缓慢的敲着桌面,他每敲一下,许六的心就跟着猛跳一下。
但公子羽的表情却很随意,好像他说的就是一件很普通与他无关的事。
许久忍不住长叹一口气,满脸沮丧的苦笑道:“原来公子早就预料到了一切,可笑我还自以为设计得天衣无缝,当真是不自量力。”
公子羽却笑道:“在下很好奇,许大夫是如何知道我真实身份的?”
许六无奈叹息,沉吟片刻后才缓缓道:“那天公子离开后,许某很快便对公子的身份起了怀疑,但苦于许某人脉有限,短时间内无法打听到公子的相关消息。可因为前段时日常州有名的武林大侠李远松在金盆洗手之时忽然离奇暴毙身亡,所以常州一下子来了许多江湖中人,那些人中有人是李大侠生前的亲朋好友,有的却纯粹是赶来凑热闹的。那些江湖人多为好勇斗狠之辈,一旦聚集便免不了发生争斗,所以后来药铺里陆续来了许多因私斗受伤的人,许某便在替他们疗伤时有意无意的提起了公子的名号,岂料一打听才得知,原来公子就是……”
许六一口气说到此处,却突然住口,转而十分谨慎的看向了公子羽。
公子羽却还是声色未动,随口问道:“他们是怎么说的我呢?”
许六干咳一声,咽了口口水,极为谨慎忐忑的说道:“那些人说,公子羽是最近几年江湖上出了名的专门收钱替别人解决各种麻烦的中间人……”他下意识的又看了一眼公子羽,眼神似藏着极大的惊惧,见公子羽脸上还是一副淡然表情,许六只得继续说道:“他们说,公子羽收钱替人解决麻烦从未失手,其中解决最多的麻烦,便是……便是杀人……所以公子羽在江湖上就有了一个绰号,叫做策命师。”
许六说这段话的时候,不但心头猛跳战战兢兢,就连语气也有些支吾起来。他很害怕自己说错了话惹对方不快,从而导致引起可怕的后果。
许六虽不是江湖中人,但他却并不傻,一个在江湖上替别人解决麻烦甚至是杀人为生的人,又岂会真的在乎他一个小人物的死活?以方才公子羽从自己手中轻而易举便夺走了匕首的手法,若他真有心对付自己,简直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所以说完后许六就一直暗中注意着公子羽的表情,一颗心也七上八下的忐忑不安。
岂料公子羽非但没有任何反常举动,反而颇为无奈的摇头叹气,苦笑道:“所以许大夫在听到那些话后,便决定要对付在下了吧?”
许六呼吸猛地一滞,神色大变慌忙道:“是许某有眼不识泰山,竟胆敢对与我有恩的人心生歹意,实在是死不足惜……”
他话声急促,身上又冒出了冷汗,但“有恩”两个字却语气极重。
“无妨,无妨。”
公子羽摆了摆手,淡淡道:“许大夫在听到那些人对在下的形容后,才会将在下想象成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人,所以才会害怕连累自己的家人,你为了保护自己的亲人,于是不惜豁命对我下手,你有那样的反应才是最正常的,在下也能理解,毕竟不是谁都愿意和一个江湖中人扯上关系,尤其是像在下这样的江湖人。”
许六暗中又松了口气。
公子悠然一叹,无奈说道:“实不相瞒,许大夫从那些人口中听到的都是真的,在下不但是一个江湖人,也是替别人解决麻烦的中间人。在下虽从来不喜欢亲手杀人,但也的确接手过许多需要杀人才能解决的麻烦。中间人的身份虽是在下在江湖上的生存之道,可在下却有属于自己的原则和底线,在下虽非正人君子,但无论钱多钱少,哪些麻烦能接哪些不能接,在下还是能分得清的。”
这句话很明显,他公子羽虽算不上一个好人,却也不是一个坏人,该杀和不该杀的人,他心中还是有一杆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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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六不是傻子,当然也听得出言下之意,所以他又暗暗松了一口气。
“果然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啊。”
公子羽又忍不住长叹一声,语气似极为无奈,说道:“其实,除了那些要人命的麻烦之外,在下还替人解决过很多其他的麻烦,但许大夫不是江湖人,所以无法理解这个江湖的复杂和险恶。打个比方,你许大夫在常州看病救人这么久,能知道你是谁的也就只限于本地附近的那些人,你一辈子都不会有太大的名声。但倘若有一天你给别人开的药方药死了人,那你的名字就会像风一样很快被传扬到更多的地方,然后所有人都不会记得你曾经救了多少人,他们只会记得因为你的药方把人药死了的那一件事,直到你死为止。”
许六听得一怔,随后就沉默了。因为他知道公子羽说得一点也没错,这就是人性。
两人之间虽并无太深的交情,但此刻许六却能看出这个年轻男子眼里的无奈是如此的深刻和真实,这一刻许六竟莫名的与公子羽产生了共情,仿佛他真的能体会出对方的纠结和无奈一样。
而这,便是公子羽高明之处的体现了,尽管他曾经的确真的有过那样的感觉。
“对不住……”许六叹道:“是许某错怪公子了。”
“无妨。”公子羽苦笑道:“在下知道江湖中间人这一行的确有些上不得台面,但在下早已习惯,也能问心无愧。”
许六措辞片刻,随后试探着问道:“恕许某直言,以公子的本事,做任何一行生意都能如鱼得水,为何却要选择医馆药铺呢?”
公子羽淡然一笑,道:“先前在下已经与许大夫说过,做任何生意都存在着或大或小的风险,但对比之下,医馆药铺的成本更低,风险也最小,而且永远不用担心哪天会没有生意,而且从性质上说,药铺的生意也最单纯,这便是在下选择与许大夫合作的原因。”
许六点头道:“公子心思细腻眼光独到,许某由衷佩服。”
公子羽笑道:“在下虽身在江湖,却也深知钱财的重要,这一点,谁也免不了俗。”
许六也陪笑道:“公子虽不是真正的生意人,但却精通经商之道,从这点看,公子和其他江湖中人的确大有不同。”
公子羽看着许六,郑重说道:“所以,在下现在就能很坦白的告诉许大夫,之前的提议的确只是希望与许大夫合作,不知现在许大夫的想法可有改变?”
许六闻言,没有立刻回答,他在快速思索。
片刻后,许六迎着公子羽的目光,拱手缓缓说道:“实不相瞒,许某曾经也有将回春堂的招牌扩张出去的想法,作为一个医者,能救更多的人始终才是初衷,但无奈有心无力。如今公子既能找到许某并坦诚相待,许某又岂能再不知好歹?只是在公子的提议中,许某总觉得占了公子的天大便宜,心中实在难安。”
公子羽闻言一笑,道:“只要许大夫答应合作,银子的事便只是小事一桩。在你我的合作中,许大夫多年累积下来的声誉才最重要,这一点是银子无法提前买到的。有了回春堂的招牌,许大夫便可借此实现初衷,在下也可以赚点银子,所以我们的合作,是双赢的好事。”
“是……是……”
许六连连点头,却眼神闪烁又欲言又止。
公子羽早已看出对方的顾忌,淡淡一笑,说道:“许大夫不必多虑,在下可以保证,你我的合作不会让你受到其他与药铺生意无关的影响,不论在下以后到底会做什么,但药铺的生意便只是药铺的生意。在下虽不是什么江湖大侠,但这点保证还是能够做到的,就算哪天许大夫忽然听到公子羽死了,只要我们之间的合作还存在,你也一样不必担心你会受到影响,因为会有其他人替在下继续维持那样的保证。”
许六又一次怔住,公子羽的语气虽然很随意,但不知怎的,许六竟真觉得他会说到做到。
许六缓缓点头,打消心中顾虑,拱手道:“既然公子都这么说了,许某听公子差遣便是。”
公子羽点头,微笑道:“在下知道许大夫不愿多占在下的便宜,那在下也不客气。当年在下借了许大夫两万两银子,许大夫也不必想着还,就将那两万两银子作为你合股的底资吧,等将来回春堂分堂开到第十家的时候,许大夫再还我两万两银子不迟。这样一来,许大夫以后东家的位子才坐得踏实。”
“啊,这……”许六一脸诧异,连连摇头道:“合股之事许某也已经占了大便宜,东家的位置怎能再由许某来做?这万万不可……”
公子羽摆手打断他的话,笑道:“在下曾对许大夫说过,我是一个不喜欢在一个地方待太久的人,也不喜欢每天都做一些与账本相关的事。许大夫虽没有出太多银子,但却会付出更多的精力去操持那些赚银子的事,多劳者多得,这便是为何盈利的分成是我四你六的原因。所以东家这个位置非许大夫莫属,这也是你我合作的条件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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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六既见公子羽态度如此坚决,一时既意外又惶恐,他心念一转,联想到对方的那种特殊营生身份,顿时明白了其中道理,只得点头道:“既然如此,那许某便不多说了。”
公子羽含笑点头,又说道:“除此之外,在下还有另外三个条件,许大夫若能答应,我们的合作才能成功。”
许六心头一动,虽不知对方会提出怎样的条件,但事到如今,也只能先听了再作定论。
“公子请说。”
公子羽收敛笑容,缓缓道:“第一,从你我合作之日起,三年之内,无论回春堂准备在任何一个地方开分堂,都得提前通知在下知晓,并且在开第一家分堂之时,必须有一个由在下派去的人作帮手,至于做什么由许大夫你自己决定,这个人不会插手药铺生意的所有决定,他的存在只是与在下保持直接联系的作用,以便于万一药铺遇到许大夫无法自己作决定之事时通知在下。”
许六听得很认真,暗想这个条件并不苛刻也很合理,毕竟若两人达成合作,作为负责开设药铺分堂所有银钱的公子羽才是真正的东家,他自然有权利随时知晓药铺的一切事务。他虽说安排的人不是监视,但就算真有这个意思,也在情理之内。
于是许六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依公子之意便是。”
公子羽点头,然后忽然从衣袖里摸出一片银色的羽毛,然后伸手放在了许六面前。许六微微皱眉,低头凝神仔细一看,才发现那并不是一片真的羽毛,而是薄如蝉翼通体由白银打造而成的假羽毛,但铸工却极为精巧栩栩如生,如不细看真能以假乱真。
“第二,”公子羽继续说道:“这片羽毛是在下的个人信物,无论以后回春堂会开设多少家分堂,许大夫都必须告诉药铺内你最信任的人,将来只要他们见到出示这件信物的人,无论他要求你们做什么事,你们都必须无条件接受并且全力完成……”
许六听得心头微震,暗想这个条件可就非同一般,若出示信物的人要他去做杀人放火的事可怎么办?他正迟疑忐忑,却听公子羽补充道:“许大夫不需多虑,能出示信物的人必定是得到了在下的授意,他绝不会让你去做影响你自身安危或者其他办不到的事。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许六心念疾转,在权衡到这个条件也不会对自己造成利害困扰后,他方才缓缓点头同意,然后拿起那片羽毛仔细端详着,在桌上烛光的映照下,那片栩栩如生的羽毛泛着微闪的银光,细小却清晰的纹路在羽毛上隐约组成了一个“羽”字。
“很好。”在见到对方肯定的点头后,公子羽才缓缓道:“最后一个条件,便是许大夫需要与在下签订一份契约,这份契约必须由你自己的血签写完成。至于契约的内容,许大夫可以先斟酌斟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