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0023宫外流云

在外游历时，兰笙见过形形色色的女子，她们各自的神采，在那一方天地中有着让人无法忽视的美丽和动人。在兰笙眼中，每个女子都是美的，或美得热烈、或美得宁谧、或美得绚烂、或美得清丽，那些独特的美，交织成了世间的滚滚红尘，令世人心驰神往、不能自已。赵家女儿的美又略有不同，不仅美在皮相，还美在智识，更美在志向。于是，兰笙以为，真正的美人或许是该以性情评判的。

有了这种念头，兰笙就有些理解皇帝的想法了。后宫女子虽多，能真正称上“美”的却屈指可数。的确，皇后美的不可方物、佟妃美的艳丽不群、文妃美的妖娆多姿、淮嫔美的清丽超拔、雅茉美的秀色温婉……这样一个后宫，根本就是男人的销魂窟。可是，这些如云美人，看在皇帝眼中，却像是浓雾暗影，令他心悸之余，倍感困惑。这些美人，在皇帝面前，努力地展现着自己的魅力，却没想到皇帝在意的，是她们的真实。

岁月之所以从不败美人，是因为美人“美”得真实。

眼下的后宫，如同迷宫，令皇帝望而生畏，本可以名正言顺地尽享齐人之福的皇帝只想效仿坐怀不乱的柳下惠，离这些虎视眈眈的“美人”远一些。

在兰笙看来，皇帝“想要这后宫换一番模样”的想法，纯粹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可是转念，兰笙又觉得自己把事情想的太过简单了。皇帝的所思所想，若是能如此轻易地被她洞悉，这天下，恐怕就真得要易主了。

兰笙知道，这是皇帝给她设置的考验。要为皇帝做事，只有忠心是不够的，能力反而更加重要。兰笙有自知之明，对于那些缺乏兴致的事，她再怎么努力投入，也只能争取一个差强人意的结果。对这后宫，她有不喜在先，有不解在后，要想在这里如鱼得水，真是难上加难。

在见过艾宝后，兰笙愈发觉得，她，终究是无法洞悉这深宫的。

艾宝是个面相憨厚、言谈直爽的小太监，在司库监的一众宫人中，他是最不出挑的那一个。这样的一个人，能在一条传信的密线上做冠首，一定有他的过人之处，能把自己的优势掩饰得这么好，这个艾宝，不是一般人。

不一般的艾宝做事很麻利，只隔了一天，兰笙想要了解的消息便被送进了锦织苑。看着掺杂在宣纸中的书信，兰笙犹豫不决，迟迟没有动作。良久，她才深吸了一口气，开始读这厚厚的一叠消息。

太后寿宴上，源王、宸王、襄王都定下了姻亲之家。赵氏一门更是出了两位贵女，一时间，风头无两。

寿宴过后，皇帝还没来得及下旨为三位王爷落实婚事，就接到了钦天司的奏禀，天象有奇观：独龙抱月、聚星成玦，事有定法、月盈则缺。今年的星运已至巅峰，不宜再兴添喜之事。皇帝考虑再三，采纳了钦天司的建议，将三位王爷的婚事推到了明年。

宸王和襄王并没有异议，只有源王这边出了些变故：李家小姐现了孕身。未婚得子，对于侯门显贵之女而言，是毁天灭地的灾难，即便有婚约在前，对名声也是不容忽视的毁损。李尚书有意请皇帝独施恩泽，准允李小姐尽快嫁入王府，以回护声誉，却不想遭遇了宗室皇族的强烈反对。先帝堂兄淳王直言：“礼仁是先帝最钟爱的幼弟，他的婚事岂容儿戏。李氏自身不齐、行止不端，不配为皇室宗妇，当弃之。”

李尚书被淳王的一番抢白气得晕倒在了朝堂之上。源王有心维护李氏，想要说几句圆场话求取皇恩。可是他一开口便被淳王等人劝到了一边，唯恐他此刻服了软就会被外臣诓骗、欺负了一般。最后，皇帝被宗亲逼的无法，只得下旨将李氏降为侧妃，勒令其在源王大婚后方可携子入府。

李氏被贬之事传出不久，坊间便有了“陈氏女夜宿深宫失妇德”的传言。起初，陈府并未理会这些闲言闲语。可是不过几日，“陈氏秽乱宫闱”、“兄弟失和争佳丽”、“陈家祸水乱皇室”之类的传言便在大街小巷流传开来。陈相爷一怒之下，命家人告到都城司，要求城尹将造谣生事者绳之以法。城尹也是急得失了分寸，一朝令下，三百侍卫军闻讯而动，在都城搜了三天，抓捕传谣者百余人，男女老幼皆有，都城上下一片哗然。关于陈氏的谣言非但没有止息，反而传得愈发不堪入耳。

由于都城司抓捕的人犯太多，有人敲了通天鼓告御状，将陈氏谣言之事传到了御前。皇帝听闻此事后，大为震惊，一面斥责了都城司城尹小题大做、有失体统，一面安排了内尉司主事肃清流言、查察真相。谕旨尚未落地，宸王便稳步出列，说明了太后寿宴之日，陈家小姐因不胜酒力而在畅宜园中过夜之事。宸王言明，他原想着此事发于荒谬，无需理会，可是没想到世人弄言，竟然对陈鑫污蔑至此。他身为陈鑫的未婚夫婿，自然不能坐视不理，他愿意亲自调查此事，还陈鑫一个公道。皇帝被宸王的用心所动，下旨命内尉司听凭宸王调遣，要尽早查明真相，还陈家小姐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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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城司监牢里传谣的人还没全部审完，都城中就有了新的流言。这则流言直指礼部侍郎赵庭远府上。据传，襄王正妃，赵家三小姐身患隐疾、命不久矣，所以赵府请了无极观的道士上门，要做法事为赵三小姐续命。道士上门做过法事后，告诉赵侍郎，三小姐的隐疾是因贵气盈门无福消受所致。赵侍郎不解其意，道士又说，赵府祖上福荫有限，赵家有三女皆与皇室定下姻亲之缘，是强求福报之举。要想三小姐无碍承恩，需要有人还运于祖上、积福于门楣。赵家大小姐听闻此言，当即决定前往两仪观修道，为妹妹祈福、为祖上转运。道士见大小姐心意已决，便布下法阵，为三小姐续命，并正告赵家谨记：一年内门庭不过三路。一年后，若三小姐无虞，大小姐便可还家。

许多人从赵府门前经过都看到了道士布场的法器，就连日日上朝的赵侍郎，都在道士的要求下，佩戴起了积福的玄玉结。

看到这里，兰笙紧蹙的眉头微微舒展了，她轻挥着手中的扇子，默念着纸上的文字，“贵气盈门，无福消受”，脸上的苦笑在扇面的映衬下显出几分苍白。原来长姐放言可以接她出宫并非空口白话，如果当日自己说了“离宫”二字，想来这还运积福之事便该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想着书信中写的种种，兰笙忍不住慨叹，与皇家结亲有什么好？这一位位贵女，如同飞蛾扑火一般，接连出事，莫非是与皇家八字不合？若是真的无缘，又何必强求呢？兰笙情不自禁地想起了那枚点了胭脂的铜钱。就算是有缘，若是孽缘，难道也要赓续不断吗？兰笙没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