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0052真心已失

兰笙一度以为皇帝会拂袖而去，结果，皇帝只是平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就决定更衣就寝了。

“遴选之时，你说要日日为朕祈福，难道只是说说而已吗？你连虚华庵在哪里都不知道吧？”皇帝阖目躺着，静静感受着兰笙按压在额头上的力道。只有在这种时候，兰笙才是最令他满意的。

“是臣女食言了。”回想起那个危机时刻，兰笙还是有些心惊胆战。对皇帝，她是心存感激的。至少皇帝留住了她，没有放任她去奚郸妙庵自罚。

“有些事你可能会忘记，但是有些人会记得。他们会一直记着，直到这件事变得更有价值。他们就会想方设法提醒你，让你付出更大的代价来弥补你遗忘的罪过。”这就是潜藏后宫深处的规则，是很多人用血泪换来的经验之谈。皇帝不可能事无巨细地叮嘱兰笙，兰笙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傀儡。他不想操纵兰笙的一举一动，他希望兰笙能够用她自己擅长的方式去解决问题。

“臣女去虚华庵为陛下供奉一盏万福灯吧。”兰笙想要效仿文妃等人的做法。虽说晚了几日，可是重在心诚。

“你是想提醒别人你忘记了自己在圣上面前说过的话吗？”皇帝不喜欢兰笙的敷衍，可是仔细回想一下，她好像一直在努力地敷衍，从没有懈怠过。皇帝有些不满。

“那臣女抄写佛经吧，一面抄，一面为陛下祈福。”兰笙思来想去，觉得这样也是一个办法。真有人过问的话，拿出几本佛经来也算是有个应对。

“佟妃和洛嫔到底是怎么回事？”皇帝说起了另一个话题，权作是应允了兰笙的提议。他希望后宫安定，至少他在意的几个人要安安稳稳，可是现在倒好，其他人都平平静静的，偏偏这几个人互相闹了起来。

皇帝的问题并不难回答，可是兰笙却不知从何说起，是要说得无偏无私？还是要说得有理有据？兰笙有点儿纠结。“今日之事，是洛嫔挑起的，她想利用宫女的死来抹黑佟妃娘娘的声誉。佟妃娘娘是占着道理，可是，她判罚的分寸确实太过严厉了。若是细究起来，两人都有不当之处。”

“皇后怎么说？”对佟妃和洛嫔的为人处世，皇帝心中是有数的。佟妃和洛嫔一样，所求所争只有圣宠，但是两人的不同在于，佟妃会用手段，洛嫔只会空等。当圣宠求而不得时，佟妃会等，洛嫔则会闹脾气。这样的两个人对在一起，失利的必然是洛嫔。

“皇后娘娘警告了佟妃。佟妃表现得很平和，没有和皇后娘娘发生冲突。”兰笙觉得佟妃和以前不同了，虽然手段上狠辣了一些，但是态度却含蓄了不少。

“朕不想再看到她们俩发生争执了。你上点儿心。能拦就拦一拦，拦不了就祸水东引。”皇帝不想如此直白地叮嘱兰笙，可是不说清楚，他担心兰笙会断章取义、惹祸上身。

兰笙的手一顿，想问清楚祸水可以引去哪里，可是转念她就想通了，只要不是皇帝在意的人，淹了谁都可以。“臣女明白。”

“你找个借口，去海潮宫看看溪嫔，陪她闲聊几句。她心情不好，已经连着几日没有好好休息了。”皇帝忍不住叹了口气，“她个性执拗，你去开解她一下。”

“……臣女无能……”兰笙实在不敢应承这道旨意。自入宫到现在，她与溪嫔没说过一句话，甚至连眼神的对视都没有过。现在让她找理由去海潮宫，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一个不慎，她可能就从“佟党”变成“溪党”了，再一个不慎，她可能就会被人说成是墙头的摇摆草。

“……就知道你无能。朕给你想了个理由。”皇帝也知道，自己是在难为兰笙，可是兰笙去总好过他亲自去。溪嫔不过是一时钻了牛角尖，需要有个人把她拉出来。“这次私授案，你父亲能化险为夷，多亏了南怀。原牧野找到的证据差点被人劫走，幸好这小子机灵，知道奔着南怀的府邸跑，是南怀出手救了他，保全了证据，才为你父亲脱了罪。有此一事，够你去海潮宫一趟了。”

听闻父亲脱罪还有这么一件内情，兰笙有些惊讶。可是就算如此，道谢易、开解难，她不觉得自己有本事让溪嫔走出牛角尖。她不了解溪嫔的脾性，又要如何去对症下药呢？“陛下，溪嫔究竟是为何事心生不快的？还是为那个挨打的宫女吗？”

皇帝忍不住叹气，兰笙的迟钝和敷衍实在令他气结。若是换做香茗或敏荷，他说过的话就足够她们洞悉溪嫔的心结所在。可是兰笙，从来只把他说的话当做一阵穿耳而过的风，除了耳朵会动一动，心和脑，绝对是一动不动的。

唯一值得放心的是，兰笙是他的臣，而非他的妾，在劝解溪嫔时，不会因为一己私欲而有所保留或偏引，“……溪嫔陷入魔障了，她希望对朕的衷情能够得到回应。可是，朕做不到……”这是皇帝第一次说出“做不到”三个字，他以为会很难，可是当他闭着眼，知道听他说话的人是兰笙时，他就无所顾忌地将这三个字说出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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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听了皇帝的话，兰笙很感慨，她觉得自己触碰到了真正的皇帝，“请恕臣女僭越，敢问陛下，您对哪位贵人是真心相待的？”

皇帝的脸上露出一抹苦笑，“什么是真心相待？朕的真心，早就丢了……”

兰笙想起了那个名叫叶素倾的传奇女子，也许从她离世那时起，皇帝的真心就随之埋入了黄土。到此刻，兰笙不知该为一众宫妇感到悲哀，还是该为皇帝感到悲哀。偌大的皇宫，明明该是他们生活的福地，却因为皇帝再无真心可付而变成了一座巨大的囚笼。

这位年轻的帝王，在执掌江山、安定乾坤之余，似乎割舍了全部的情感，他的孤独和寂寞又有谁知道呢？

“陛下放心，臣女……会尽量与溪嫔好好说的。”兰笙觉得感情是说不清的，能说清的只是责任。可是面对皇帝的要求，兰笙愿意尽力一试，她希望自己对溪嫔的认识不要错得太离谱。

“溪嫔……是朕对不起她。若是有可能，朕宁愿不选她入宫。”皇帝不是没有后悔过自己的选择。他知道，溪嫔有自己的坚持和渴望。就算不入宫，溪嫔也会想方设法为他排忧解难。可溪嫔越是这样做，他心里的愧疚就越多。愧疚一多，衷情自然就少了。久而久之，他对溪嫔的情感就变了样。

“锦兰，你是个聪明人。在后宫中，做臣子真得比做妾室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