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流景觉得自己被裴清光骗了好久,能举全族之力救世的裴家,后人又怎会是庸碌无为之辈,可他也同样骗了裴清光很久,所以也只能理亏地咽下这满腔的不解与困惑。
“孟流景,”裴清光见孟流景怔住许久,只得主动开了口,“如果不是时空的副作用影响,你今夜不会想说这些话,我也不会有勇气和你这样开门见山。”
“在荒山的时候,你明明可以控制好你的妖气,却还是放任它们萦绕在我周围,因为享受猎物被捕前的惊慌失措,后来你又用近乎自毁的妖气把我吸引过去,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的处心积虑。但你是梦貘,是裴家要报恩的对象,我只能装作毫无察觉。”
“我知道梦貘一族受妖蒙蔽误入陷阱,你恨那些妖,所以你杀了他们,我也知道是裴家人误打误撞邀请梦貘下山,酿成后来梦貘一族全军覆没的惨案,所以你想杀了我。”
“四百年前我虽然还未出生,但也知道裴家人后来的故事,死的死残的残,甚至我和我的的父亲……”裴清光叹息一声,“孟流景,我也和你有一样的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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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流景沉默着移开了视线,裴清光伸手拔出断剑,用灵力化出锋利的剑刃,将剑尖抵在自己的咽喉上,却将剑柄塞进了孟流景手中,坦然道:“如果你仍想亲手了结我的性命,那现在就是你最后的机会,你杀了我我不怨你,但我裴家人做事裴家人当,萦风和当扈是无辜的,别把她们牵扯进来。如果你现在不杀我,那以后就再也不要起这样的念头。”
孟流景茫然地看着手里的剑,仿佛又回到了一百年前从沉睡中醒来发现世上再也没有第二只梦貘的时候。
他真的想杀了裴清光,在第一次踏入酒馆的时候。
那时裴清光拎着酒坛站在柜台旁和酒客谈笑风生,不知聊到了什么,她笑得前仰后合,险些摔了手中的酒。那时他想,凭什么他为了复仇双手沾满血污,而得益的另一方却可以活得那么开心。
后来他看到了跑进酒馆寻求帮助的小石狮子,他不理解,凭什么她只做了一些简单的事情就能成为妖兽们口口相传的活菩萨,而梦貘却仿佛从未存在于这世上一般。
他不忿,他好奇,于是伺机接近裴清光进入酒馆,那时他是怎么想的?好像是期待看到裴清光意识到自己引狼入室后的反应吧。
后来是哪里出了问题?
是驺吾一案她明明那么害怕却还战战兢兢朝山上走,只为还无辜的妖一个清白?还是明明知道穿越时空的危险却还义无反顾地一次次跳进时空隧道,只为了却陌生器灵的一个心愿?又或者只是因为,萦风和当扈这两只小妖在酒馆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还能在裴清光的庇佑下天真快乐的生活。
孟流景还是酒客的时候见过很多次裴清光不堪的场面,有喝醉了的酒客拎着酒坛就朝裴清光头上扔去,有喝到一半拍桌子打起来最后却打向了赶来劝架的裴清光,还有人说着下流的话对着萦风和裴清光动手动脚,却都被裴清光一一挡了回去。
那个时候她也很无助吧,可她都渡了过去。
“我不想杀你了。”孟流景丢了剑,站起身走到离裴清光远远的地方。
造成四百年前那场灾难的不是裴家,不是人类,而是贪婪的妖。
他不过是杀不了饕餮,也杀不了饕餮背后所谓的“老大”,才将一切怪罪到了裴家头上。
裴家何其无辜,裴清光何其无辜。
裴清光平静地收起断剑,仰头躺在了地上,道:“这是不是说明你愿意好好活下去了?”
“你这人脑子真是奇怪,对一个差点杀了你的东西还这么好。”孟流景双手抱胸背对着裴清光冷笑。
“因为你是个好东西啊,”裴清光又笑了起来,“从把你带下荒山的那刻起我就想好了,我从来没进过赌坊,不如就在你身上赌一把,如果你杀了我就算我赌输了,如果你没杀我,那我们一定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人和妖做朋友,荒谬。”孟流景莫名傲娇。
“那你还回不回酒馆?”裴清光一针见血。
“……”
“……”
“……回。”
孟流景说完这话就心虚地扭头悄悄观察裴清光的反应,却在裴清光看向自己时猛地扭回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