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赵湛虽然只有十来岁,但心智的成熟,远远超过了他的实际年龄。
刚开始被劫,赵湛的心里那是七上八下,好不容易脱离虎口(他可不知道是完颜希尹一石三鸟的毒计),还没有从喜悦的心情中缓过劲儿,就又落入“虎口”(刚开始他也不知道,这个“虎口”却是最安全的)。
好在自靖难伊始,赵湛就在心里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知道自己的父皇,也是被逼继位,否则,这九五之尊,怎么会在太上皇春秋鼎盛之际,忽然传位太子赵桓?他爹当上了大宋官家,自己顺理成章就做了太子。但关键是,这个时候的官家和太子,都是坐在火盆上的,哪个位子都是滚烫滚烫的,不是那么好坐。
风雨经历,坎坷人生,造就了赵湛冷静、沉稳的心态,十几岁的孩子,根本左右不了大局,只是一个名头在哪里,有什么用?自己的父皇,在金兵大营,还不是被二酋呼来喝去,毫无颜面。堂堂一国之君,居然连温饱,都要臣子私下冒着生命危险照顾,哪有尊严二字?自己,就更算不上什么,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还要父皇偷偷省下一口炊饼,捎给自己,父子情深,也让满朝文物无颜面对。君忧臣辱,君辱臣死,吏部侍郎李若水为君请命,惨遭金兵毒手,自己的父皇,也只有叹息抹泪的份儿,亡国之君,亡国之臣,这份耻辱,已经深深烙在赵湛的心里。
当初,赵佶倒是对赵湛垂爱有加,不时留在延福宫陪伴,或指点经书子集,或辅导琴棋书画,倒是一个合格的爷爷,在尽心辅导孙儿功课,潜移默化之下,赵佶的一些治国理念和思想,也感染着赵湛。
赵佶比赵桓骨子里更强势一些,虽然这父子俩在金兵压境下,没有硬挺,求和换来短暂的安逸,但面对豺狼虎豹,这样做,只能一次次撑大金兵的胃口,贪得无厌,任由索取。
赵湛曾天真地问赵佶道:“为什么不去打?”
赵佶两手一摊,无奈说道:“打不过,奈何?”
一句“打不过”和当时赵佶无奈的神态,牢牢刻画在赵湛脑海里,那时候,赵湛第一个念头就是:“谁能打过金兵,一定是个好官。”
赵桓虽然没有向赵湛透露出什么,但赵湛的东宫太子太傅却是枢密使孙傅,倒是时不常透露一些消息,尤其是康王赵构最近一段时期的丰功伟绩,不时传入赵湛耳朵里,自己在东宫,最佩服两人,一是郓王赵楷,二是康王赵构,这两位王叔,一文一武,自小就是赵湛仰慕的对象。尤其是康王赵构,赵湛在有心搜集之下,居然发现这位九叔很不简单,出京之际,自己还见过一面,自此,便再没有见过,但耳边传递过来最多的,却是九叔的故事,赵桓甚至有一日在福宁宫狂笑不止,太子悄悄问官家总管朱远山什么事,能让父皇如此失态。朱远山悄悄告诉他,康王大帅府大捷,中山府斩杀金兵五万。顿时,一个英雄的九王叔的高大形象,矗立在赵湛小小的身躯里,随着赵湛刻意的打听,这个英雄的形象,也越来越伟岸无比。
赵湛自上了伏牛山(当然,他自己尚且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龙池顶,和警卫接触的这段时间里,他心里的谜团,逐渐变得越来越清晰。
首先,这伙人绝对不会伤害他,还对他很客气,几乎有求必应,这一定是背后之人的命令,能让这些骁勇之人俯首称臣、惟命是从,定是非凡之人。
其次,哪里还有绑匪教“肉票”习武强身之技的?而且督促严格、教学严厉,稍有懈怠,就是惩戒不断。赵湛觉得,即使在东宫,少师、少傅的教谕,也没有这么严厉,这是真打,很疼的,但也真是能学到东西,严师出高徒,也就是如此吧。
最后,是他在半夜里,尿急,还不等起床,就隐隐约约听到自己居住的洞室外,轻微的话语:“小官人最近如何?也难为了他,住惯了东宫,也不知习惯不习惯这里的洞子?”就是这么一句话,让他听得明明白白,他自己可不知道,随着打坐练气,他的听觉、视觉等感官,比平时要灵敏得多,这才听清楚外面来人的对话。
对方既然知道自己是太子,又对自己关爱有加、严厉要求,这种既像父亲、又像兄长的感觉,一下子让他想到了九王叔,一定是他,这天底下,除了自己的九王叔,谁能舍得如此代价救出自己,又把自己安排到这么一个安全的地方,还派人稳妥地保护自己,教给自己存身立命的一身武艺,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这,才是最好得照顾。
这个念头一有,就再也抹不去。索性听从九王叔的安排,每天按时功课,从不叫苦叫累,比起被掳到北番,这里,就是天堂!
赵构要是知道赵湛仅仅凭着这些蛛丝马迹,就严丝合缝地推断出是自己“绑架”了自己的太子小侄子,会不会产生妖孽的念头来?
不过,今天好像有点不大对劲儿,下半晌的功课换了一个师父,一个身材稍微矮一点的精瘦汉子,不是教自己打坐练气的师父了。刀子,也换成了真刀,只不过,和那柄木刀大小、分量一般无二,教自己翻来覆去只是一招,叫做什么“蝎尾钩”,就是刀把反握,反手后撩,招式虽然简单,但腰、腿、身、法、步、肩、臂、手、腕、指……身体的每一处,都要协调发劲儿,犀利无比,加上这柄削铁如泥的短刀,赵湛断定,只要撩上,就是开膛破肚,手段毒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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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木刀训练多日,这柄短刀在手,倒也没什么差别,唯一不同的是,矮个子师父在教自己的时候,上蹿下跳,尽力避开刀锋,可见,他对这把刀,也是有些忌惮。
笑话,这可是赵构专门为太子量身打造的一柄雪花镔铁利刃——“龙牙”,看不见刀身上的云纹流苏,流淌着锦缎一般的光泽。赵构对自己的小侄子,可是上心呵护得紧着呢。
临走,矮个子师父叮嘱道:“今晚无论外面听见什么,都不要出来。只要进去人,就用这‘蝎尾钩’招呼他。我们进来是要打招呼的,口令是‘黎明’,回令是‘曙光’,小官人定要记得清楚才行。”
赵湛点点头,没说什么,只是再次埋头练习那一招“蝎尾钩”。
山洞内外,无疑增加了守卫的兵力,不仅人数增加了,而且增加的人手,也比以前的守卫更加神秘和力量,手里面的武器也是五花八门,长短都有,只不过,每个人的后腰上,都挂着制作精良的手弩,腰袢,插着同样的一柄短刀,浑身被黑衣笼罩着,怎么也掩盖不住身上的那股子杀气。
外松内紧,山洞内增加了一组龙卫,而外围,除了迷惑对手的明哨外,有意透露出几处暗哨的位置,在这有意和无意中,布下迷魂阵,左吉是要调大鱼的,小鱼小虾,才提不起他的胃口。
明慧一行四人,是在傍晚时分,下了山,一路上急匆匆的的脚步,丝毫掩饰不了内心的激动和兴奋。明慧更是意气风发,这次自己立了这么大的功劳,宗印大人应该有丰厚的赏赐等着自己才是。
现在。隆德府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局面,范致虚的六、七万大军驻扎在隆德府,而马扩的飞豹军团也驻扎在隆德府,不过,一个在城西,一个在东北,又互不统属,隆德府知府张确却接到刘浩转来的大帅府军令,范致虚大军的军需供应,按常例供应就是,隆德府平时该怎么做,就怎么做,这是大帅府的军事计划。
张确可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赵构不敢言明,就是怕引起不必要的混乱,善战者,不战而屈人之兵,都是大宋的元气,不能轻易有所损伤,能兵不血刃拿下范致虚所部,那是最好,即使动手,也要控制在最小的范围,引而不发、威慑攻心,才是上策。
你不发,不等于别人不发。一发而不可收,就是现在宗印的手段,他是要死死拖着范致虚跳下这个火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