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那一瞬间,傅凝蝶忽然想起了熟悉的人,眼前浮现屋檐行走的人灵巧身影,身体猛然拔高,双足轻巧地点在了碎石上,就像一只盘旋而来即将着檐的归燕,踉跄两步之后,竟然稳定住了身体!
当她再抬头时,残破的院墙已经浮现在疏木之间,写着“武夷山第十六洞天”的书壁也赫然可见。
惊喜交加之下,燕子凌檐步的细节终于被完整想起。傅凝蝶紧走两步,轻盈地三步跃上十几级的山门石阶,从虚掩着的破门里穿入,直趋过宋桂古井,狠狠地推开了江闻所在的厢房大门。
但随着她撞开大门,一阵天旋地转后磕到墙角,良久才恢复视力。
凝蝶只见供桌拼成的床上坐有一个怪物,怒睁圆眼、巨齿如凿,浑身蓝皮,披毛带角,正在啃噬着一堆血肉,血糊糊的床褥上,只剩下头盖骨和几缕乱发……
……………
江闻正在和梦魇,进行着艰苦卓绝的搏斗。因此他明明精神清醒,却深陷睡眠中无法醒来。
这个道观有古怪,似乎能将睡梦变成常态,一旦踏入其中,还能轻易具化出一些不可名状的东西。
闭着眼睛无法探知外界,身处彻底的黑暗,耳中满是嘈杂的怪声。
恐惧来源于未知,遭到限制的感官,会导致大脑中恐惧的情绪极度放大化,慢慢地,他的脑海里翻腾起了许多的隐秘传闻。
早在晋朝士族探幽访冥,深陷于五石散和酒精都无法抑制的恐惧之前,就有一批人遇见了类似的事情。
米利都学派,古希腊第一支哲学学派,试着将精神世界从虚无缥缈的希腊神明上抽离,却发现了无法依托的事物,仿佛未知的自然事物挣脱了束缚,暗中张扬起了爪牙。
学派中第一位贤人泰勒斯在纸莎草卷轴中猛然惊悟,整夜沉默着观察星空,时时警惕着星体运行轨迹和相对位置的变化。
随后阿那克西曼德从呢喃低语的睡梦里,声称泰勒斯说的“水”并不是世界的本源。他在梦里兆见了某种混沌不定的无限制者,沉眠于淤泥满布的深渊海底,预示着一切创生和毁灭。
直到阿那克西米尼,则埋藏好学派中刻满恐怖语言的陶板。为了避免陷入恐慌,他竭尽全力地、拼了命地用能见到的例子支持自己的理论,保护着稳定物质世界的基础。
继承这一切的毕达哥拉斯,则在米利都学派的基础上,加进了自己数的理论,认为通过对数字的理解,已经解析了这个世界。
在他的世界观里,毕达哥拉斯进一步地称无限相当于黑暗,而有限相当于火和光明。他骄傲地将这些用于排列计数的有限数字被称为“界石”,已经保卫了物质世界的稳定。
无限代表着黑暗,毕达哥拉斯和米利都人一样,认为存在着许多世界,但从他的数学观来看,他不认为有无限多的世界——至少无限多世界的数量,就在有理数的“可知”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