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四川总兵吴之茂阴晴不定,安仁上人便自告出列,又将他们在鸡足山阴所遭遇的一切磨难,择其紧要删繁就简地诉说一遍,同样表明了是黄粱、简福二人孤军奋战,才待得将骆霜儿救出生天。
“……此番魔难,皆因佛起,老僧怎么也没想到妙宝法王佛法修为精深,却还产生出如此深重的心魔,佯装引领却勾结山中贼人,对悉檀寺中的王府女宾欲行不轨,差一点便酿成惨剧。”
“最后眼见走投无路,妙宝法王竟跳崖而死!老僧无能,未能从崖下将妙宝法王的尸身寻回,因目睹惨状心中不忍,老僧此次回寺便要闭关苦修,谨守清净,常思贪欲之害,常怀律己之心,常弃非分之想,直至圆觉自性,以期早登净土……”
随着黄简二人与安仁上人两边的说法相互印证,几乎已经是将顽贼歹人的身份坐实在了妙宝法王的身上,还声色兼具地还原出了一个道貌岸然、居心叵测,因贪图王妃美色而欲行不轨的淫贼形象,最终因为内外勾结不成而阴谋破败,跳崖而死。
噶举派众人暂由堪布喇嘛掌领,身后仅剩赞善、护教喇嘛及另外几个年青喇嘛,声势自然不如占有地主之便的悉檀禅寺一行,席位在相形见绌之下,甚至显出了屈居一隅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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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直至现在,他们仍旧不发一言,守在残丑无比的堪布喇嘛背后低头转轮诵经,直到群议汹汹的喘息之际,才缓缓抬头看向了四川总兵吴之茂。
“……到底是谁,残杀了本教妙宝法王!”
堪布喇嘛的嗓音低沉粗哑,宛如青石和朽木相互摩动,扬抑之间显出了难以言喻的凶意,仿佛其他人所说的是非善恶都无关紧要,他现在只想要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他不在乎别人究竟说了什么,但必须知道是谁杀了妙宝法王。
吴之茂察觉到了凌厉眼神,才从阴晴不定中彻底回过神来,此时的他只剩下了远逾天际北风紧锁、大雨将至时的极度阴沉。
“弘辩方丈。今日之事涉及妙宝法王生死,纵然有人为证,但法云阁中众人之说辞都仅为一面,唯有持戒克谨、不起妄言,才能免除杀身祸患。”
他身上的杀意分毫毕现,明明只是静静从黄粱、简福两人身边走过,却让人察觉到了刺骨的寒意。
瞬息之后,他又扭头盯向了弘辩方丈,意有所指地将视线在鸡足山生还几人的身上游弋,声音猛然凌厉昂起。
“同样,就算是王府的人,今天说的话如果被查处有半分虚言夸大,吴某也将禀明王爷以军机处置,彻底揪出反贼——否则我看这西南半壁,是无人能担住这「擅起边衅」的罪名……”
弘辩方丈单手立掌,缄口不语,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今日安仁、江闻、品照三人能同时生还归来,已经极大出乎了弘辩方丈的预料,更不消说他们还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策反了王府中人作为内应,一同用计把「勾连贼人」的罪名,强行按在了噶举派妙宝法王的头上,几乎扭转了悉檀寺被群起攻之的不利局面。
可惜他们的努力再多,也只能止步于此了。
妙宝法王身为康藏之地的实权法王,本身就统领政教事务,他不管是犯下了什么滔天的罪过,也绝不能允许不明不白、不清不楚地死在了这鸡足山上。
更何况吴之茂此行前来是为了对付悉檀寺,王府之人的性命根本不在考虑范畴之内,就像现在这样,随时可以被抛出来吸引火力。
此时,平西王府的第一杀招刚被破解,噶举派的第二杀招便紧随而至。噶举派与平西王的联合,乃属于时也势也,在「擅起边衅」这样的大罪名面前,悉檀寺已经陷入了死斗的局面,如果不在做些什么,覆灭随即当前。
“阿弥陀佛,老僧礼佛半生,从未升起诓骗之心;悉檀寺满门上下,也皆是正直之人……”
悉檀寺墙角院落的绿树掩映、花枝抽展,柔弱而艳丽地朝着世人展现,从未堤防过世间的险恶风雨,唯独能做壁柱的只剩下园中那棵斑驳不材的老树,纵使焜叶凋尽,也总能投下片刻的荫阴。
弘辩方丈终于站了出来,他衰老的身躯悄然挡在堂中几人的面前,视线悄然划过堪布喇嘛残丑而隐忍的面容。
“但今朝因缘际会,和合而生,老衲斗胆也请一人前来,只为了却佛门故案,望吴总兵暂忍烦扰,且听一番陈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