坡夫人看样子先是打算反抗,她一把抓住阿拉贝拉的手不放,像要让他看出她不愿意离开。然而,如同这动作一般突然,她又松了手,听凭他把自己领走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她转身说道:“再会,阿什福德太太。我希望他们还会请您再来。也请您赏我这个光。我一个人都见不着。或者不如说,我能见着一屋子一屋子的人,可就没有一个是受过洗的基督徒。”
阿拉贝拉走上前去,打算同坡夫人握一握手,表示自己很乐意再来,让她放心。可沃特爵士已然带着坡夫人离开了这间屋子。当天在哈里大街的宅子里,阿拉贝拉又一次落了单。
钟声响起来了。
阿拉贝拉听见钟声自是有些奇怪,因为沃特爵士之前说过,马里波恩一带出于对坡夫人身体的考虑已经将所有的钟都停了。而此时钟声悲伤、悠远,唤起各种凄情惨景,齐齐涌上她的心头……
……风吹过苍凉的沼泽与荒原;旷野间断壁残垣,房门脱离了门槛摇晃;一座通体漆黑、荒废的教堂;一处被挖开的坟冢;人迹罕至的岔路口旁埋着自尽的死人;暮光映照下雪地里熊熊燃烧着的枯骨;一具死尸吊在绞刑架上;又一具死尸钉死在木轮上;一把年代久远的长矛插在泥地里,顶端挂着一只怪模怪样的护符,活像一根皮制的小手指头;一架稻草人,身上的黑布在风里抖动得太狂野,似要纵身一跃,飞入灰天里,扇着巨大的黑色翅膀扑向你……
“要是在这儿见着什么让您心烦了,还请您多包涵。”沃特爵士突然进了屋。
阿拉贝拉扶住椅子,站稳了脚。
“埃文太太?您这是不舒服。”他搀了她胳膊,扶她坐下,“要我叫谁来吗?您先生?还是坡夫人的女仆?”
“不用,不用,”阿拉贝拉有点上气不接下气,“我谁也不用,没事。我以为……我没看见您进来。仅此而已。”
沃特爵士十分关切地看着她。她努力冲他笑了一笑,却不敢说笑出来的效果一定会好。
他把手揣进兜里,又掏出来,五指在头发里抓了一抓,深深叹口气。“我猜坡夫人跟您讲了不少奇闻怪事。”他郁郁不乐地说。
阿拉贝拉点点头。
“她讲的那些东西,您听了一定糟心。我很抱歉。”
“没有,没有,完全没有。夫人她确实讲了些……其中有些确实古怪,不过我完全不介意,一点儿都不!我刚才有点儿发晕,不过请您别把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求您了!我这样子跟坡夫人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刚才傻到以为自己跟前有面镜子,浮现出千奇百怪的景色,而自己正往镜子里掉呢。我猜我那会儿已经快要晕倒了,您一进来,正好救了我。真是怪了,我从来没经历过这种事。”
“我去把埃文先生叫来。”
阿拉贝拉笑起来:“您要是想叫他就叫吧,不过我可告诉您,他对我的担心比起您来可差远了。阿什福德对别人头疼脑热向来不在意,若病的是他自己,则另当别论!再说,谁也不用叫。瞧,我又和原来一样了。我已经完全好了。”
二人一时无话。
“坡夫人她……”阿拉贝拉起个头,却又住了口,不知如何把话讲下去。
“夫人她一般来说是比较平静的,”沃特爵士说道,“倒不是说绝对的心如止水,您知道的,却也能静得下来。只是偶尔的偶尔,家里一来新客,就会激得她胡言乱语。我肯定您是好心,不至于把她说的那些再对外人提起。”
“哦,当然!我绝不会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