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林真秀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失礼了,然则这句话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了,因为必须面对的两个巨大压力可不是松村沙友理这个才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女性能轻易承受的。
第一个是当时被偶像宅连篇累牍攻击偶像失格的职业道德压力,以及叠加的与有妇之夫交往的道德谴责压力,尽管有可能她本人也是被蒙骗的,但事实就是事实,口诛笔伐也是真能杀人的,因受不了社会舆论而自杀的明星数不胜数,“做人难,人难做,难做人”道尽其中辛酸。
第二个是前途未卜的压力。乃木坂46中,斋藤飞鸟、星野南、樋口日奈等十三岁入团的年下组坚持到十周年没什么问题,那时也就二十三岁,不仅对普通人来说有大把青春可供挥霍,对艺人而言也算年轻,但松村沙友理不同,她入团时已十九岁,十周年后就是二十九岁。就算乃木坂46合同会社能容忍超大龄偶像在团,到这个年龄毕业,差不多也断了长期留在艺能圈,成为一个有较高地位和收入艺人的指望,这实质等于宣告将自己的艺人生涯完全奉献给组合。
当然,说到不等于做到,但没做到就会落人口实,被利用作为攻击她的武器,所以敢说出就是一种勇气,也值得鼓励。这也是林真秀在JAPAN EXPO 2014东京都感谢祭这件事上出手相助的原因——自虐式的赎罪确实很傻,但对社会而言,这种傻的人太少了,值得珍惜。更何况松村沙友理并不是没有退路,换个组合当偶像是没戏了,但退团去当个写真女星毫无问题,甚至凭借这波关注度,上一轮电视赚笔块钱,然后回去相亲结婚,凭她漂亮的脸也能嫁个好人家,嫁妆厚实几分。
因此,在意识到自己失礼后,即便自己社会地位更高,对方只能忍受,林真秀还是想办法补救。
“都说乃团四傻,两真两假,松村桑是假的那两个之一。‘不是妥协,只是方向转变而已’也只有非常聪明和善于随机应变的人才说得出,为什么明明已经找到最适合自己的道路,还想着别人的建议呢?松村桑就那么不自信吗?”
他用平静而饱含“恨铁不成钢”式感情的声音说着,“真是有些令我失望呢。”
只一句话,松村沙友理的心情就反转了。
他居然知道我是乃团四傻中假的那个,他竟然记得我说过的话,他还在夸我聪明,他会因为我而失望……
一连串的惊喜在她的心头雀跃,抑制不住的笑容浮现在她的脸上,看得林真秀松了口气,看得白石麻衣心情复杂,看得易旭低头撇嘴鄙夷——这个海王,为了泡妞,居然批评式赞美都用上了,他在中国的大学里研修到底是研修中国的社会科学还是研修中国的官场技巧啊?
然则在尊卑分明,下级绝对不敢批评上级的日本社会中,这种赞美方式就像天花之于印第安人那样,杀伤力极强。从未经过这种类型赞美的洗礼,对此毫无免疫能力的松村沙友理就是爱听,那双水汪汪的桃花眼,还有翘起来的心形嘴都毫不遮掩地告诉所有人,她现在心情有多好,让林真秀确认接下来应该再接再厉,继续夸奖。
“虽然日经艺人影响力排行榜没有松村桑的数据,但去年底大感谢祭上那么多人喊着加油,最近两张单曲每张握手会都能全部完切,说明即便松村桑认知度虽然低,但关心度一点没降,还是很高,那么继续留在团内发展是最明智的决定。而公开宣布要坚持到十周年更是神来之笔,不仅能进一步提升关心度,加强好感度,巩固在团内的位置,等毕业离团时,还能成为浪子回头的典范,在艺能圈中立于道德不败之地。能做出这种决定证明了松村桑世事洞明,绝顶聪明,能坚持做下去说明松村桑可以忍常人所不能忍,是古人谓之的有大勇者。既然如此,旁人置喙又有何益呢?”
他说着从随身小包中取出一本手账,掏出笔刷刷刷快速写下一段汉字,撕下来递过去,在松村沙友理红着脸认真地阅读和白石麻衣好奇侧过来看一眼的同时用汉语开始轻声朗诵,“盖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底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
接着他改回日语,“虽然有些冒犯这些先贤,但我觉得这种坚持的精神与先贤还是相通的,也很期待能看到理想的结局。顽张って,松村桑,応援してるよ。”
这段汉语对松村沙友理和白石麻衣来说有些艰深,听完还没反应过来说的是什么,但对易旭来说就没任何障碍了,于是他觉得自己牙都酸了,有点看不上林真秀读了这么多书却把学到的都拿来糊弄这两个明显人生阅历很浅的年轻女性这种做法,有心帮她们一下,“光说不练假把式,你说应援松村桑,也别光说不练啊,不该表示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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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村沙友理和白石麻衣立刻抬头看向林真秀,看得他肚子里直骂娘。还好他不是没做过这类事,此刻正好拿出来反驳,“谁说我没应援过,乃木坂46中还有比松村桑从我这里得到的应援更多吗?”
随即他开始证明,“去年JAPAN EXPO 2014东京都感谢祭,是我要求组委会用巴黎演出原班人马。年末红白落选,我当场打电话给在NHK的大学前辈问真实原因,告诉她们会社的经纪人室室长,落选和她无关;文部科学省要选儿童24小时SOS热线宣传曲,今年元旦才定下这件事,十一日我就告诉了松村桑,还和负责这件事的大学同期打招呼。五月,松村桑告诉我选曲有了阻碍,也是我去帮着疏通的。”
易旭不知道这些事,并不是很明白,但松村沙友理是完全清楚的,听得心花怒放,也听得白石麻衣心里酸酸的,像是自言自语一样低声说:“堀不是得到了试戏和去韩国的机会吗?”
“试戏那是打赌输了的赌注,白石你不也得到了吗?去韩国那是公事,只有她一个人符合标准,我有什么办法。”某个惯会文字游戏的公务员泰然自若地辩解着。他当然不会告诉眼前的两个姑娘,其实给堀未央奈上的课,尤其是最后一次给二期生指明道路是他给乃木坂46成员的应援中最具有价值的那一份,也不会告诉她们,堀未央奈去韩国是他挖萝卜坑的必然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