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真秀听得懂:前一句是让他眼光放长远一点,做事要有分寸,免得以后时移势易,平白做了恶人;后一句是说只要有分寸,某些事可以容忍。结合起来,差不多就是揭过旧账,放眼未来的意思,让他安心了不少。
“请代我转达感谢之意,以后山高水长,有缘再见。”他举杯相敬,一口饮尽,放下酒杯后,视线投向吧台,就要招呼结账。
“稍等,我还没说完。”易旭眼明手快,一把拦住,等他转回视线后道,“除了这两句话,有人还让我带一份礼物来,作为之前冒失的道歉。”
他停下来,静静听。
“去年你不是说希望促成中日关于电影制作和公映的局长级正式外交谈判吗?外务省现在可以发询问函了。”
这个诱饵是如此香,让林真秀也不得不动心,沉默了下问:“发给哪个部门?”
“当然是外交部,办公厅会来处理接下来的事,你只要等电影局和外务省联系就可以了。”
他稍微放了点心,完全走公事流程,说明不是诱饵,但又没完全放心,试探着问:“那我该怎么回报呢?”
“不用,之前的事到此为止。”易旭答道,下意识地压低声音再补上一句,“只要坚持初心,不用联系也有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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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真秀这下彻底放心,点点头,整个人轻松了不少,被对面看在眼里,立刻打蛇随棍上。
“既然这事情揭过了,我们之间的关系也该正常化了吧?好歹这么多年交情了,而且你不觉得有必要保留一个沟通渠道吗?多个朋友多条路,你哪天来中国当大使,总不想和木寺大使一样,连外交部长都约不到吧?就算接下来去美国,一等书记官要负责一个部门的业务,没点朋友也不容易展开工作,如果有人带你进入驻美的外交官圈子,是不是对工作更有利?还有,事务次官竞争那么激烈,只凭资历够吗,不需要点拿得出手的政绩?”
他心一动,脸上就有了思考的样子,落在易旭眼里,心中窃喜,又加了把劲。
“你可是学过屠龙术的,应该知道人的本质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既然从事外交工作,就要多结交国外的朋友。有句话怎么说的,如果想走得快,那就独自上路;如果想走得远,那就结伴而行,你说是不是?古人都说要‘内固根基,外引强援’,你说对不对?”
话说的虽然没错,却不想勾起了他之前的怒火。
“结伴而行?前些天差点被你坑了不说,今天又被你坑了一回,和你结伴而行怕不是总掉你挖的坑里,哪天说不定就爬不出来了。”
“前些天是我的错,这事情不是已经揭过了吗?我和你保证绝不再问和政治有关的问题。”易旭微微举手,示意投降,然后不解地问,“今天怎么了?哪里坑你了?”
“你送花篮也就算了,送花做什么?”他瞪眼问。
易旭不敢说自己这样做就是为了逼你这官僚回应我,当下痛快承认错误,“是我考虑不周。你说吧,怎么才能补救。”
补救?谜底都被揭穿了,还能让看到的人都忘记?林真秀正没好气地打算骂几句,但想起“外引强援”这句话,生出个念头,就道:“白石正好碰到一件事,你要能解决,这次就算了。”
“真秀同志请说。”
“我前天带她去东京国际电影节上找机会,碰到一件挺让我火大的事……”
他将打算争取《沙门空海唐の国にて鬼と宴す》中的角色,被洪晨生硬拒绝的事说了一遍,最后道:“帮白石要个角色吧。”
易旭想起七月来日本谈FGO代理权,回程时在去机场路上两人的交谈,心里暗笑眼前这官僚当时的装模作样,但笑过之后想到自己和电影领域几乎没有关系,就算想用带资进组的办法都没门路,脸上就露出了难色。
林真秀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继续加码要求,“我后来查过洪女士说的三个角色,两个胡姬就是龙套,也就杨贵妃还行,就这个角色了,其他不要。”
易旭撑不住了,赶紧恳求,“真秀同志,抬抬手吧。这种大导演、大投资的电影,就算龙套都很抢手,何况是杨贵妃这种戏份再少也引人关注的角色。听起来还像是女主角,那真是要争破头的。我不是电影圈里的人,现在带资进组也来不及,实在做不到啊。”
“你做不到,有人或许能做到呢?”他不为所动,平静地道。
林真秀提出这个要求是经过仔细考量的结果,其实不是在给易旭提要求,而是给他背后的人或势力提要求,用于试探刚才听到的那些话可信度有多高。如果对方听进去上次自己说的话,也对自己抱有善意,那肯定会给出回应,从回应就可以推测出许多信息,便于决定下一步该怎么做。如果对方不给出回应,那易旭说的那些就不用再理会了。
而且,他提的这个要求并没有超过对方的能力范围——按照易旭的说法,此前为了日本电影对中国出口的事请托了一些人,欠下对方人情,才不得已来打听消息,刚才又说接下来电影局会和外务省联系,开始日中电影联合制作与公映谈判,说明这个“对方”有影响电影局的能力,而电影局真想要一部电影里的角色,只要不是决定票房生死的关键角色,在中国这个政府权力极大的国家,还没哪个资本家敢拒绝。
究其本心,他是希望这个要求能得到满足的,不谈长远利益,眼前就有很大好处:其一,可以让松冈宏泰知道他的成色有多足,增强他在日本电影领域里的影响力;其二,能让那位洪女士不得不自食其言,出一口恶气;其三,为白石麻衣拿到一个令人艳羡的角色——两人刚挑破之间的那层窗户纸,正处于只要想到对方就会莫名笑起来,有什么好的恨不得都塞过去的阶段。
因此,林真秀释放出想要促成的善意,同时执行秋分の日期间,中国学院派作出的找机会向中国方面吹风的决定,顺便抬下自己的身价——吹风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的。
“这样吧,我给你个消息,你可以回去找人问下,值不值得这个角色。”
易旭立刻集中注意力。
“木寺大使明年肯定会离任,届时驻华大使很有可能回到中国学院派手中,时间在三月到六月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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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一句吗?”
“如果够,那么这一句就足够了。如果不够,那么说再多也不够。”他淡淡地道。
这不是装,而是确实如此——他提出的是个人要求,回赠的消息如果给个人,价值已经足够了,例如用在预测分析报告里,年末考评就是亮眼的成绩,说得更详细是锦上添花,没有本质不同。如果给组织,重要性没那么高了,说得更详细点也不会刺激对方尽力相助。
易旭不是个中人,不懂其中义,但得寸进尺是本能,不死心地追问:“那会是谁?”
林真秀本不想回答,但听到“我要能在你这里问到更多一点东西,他们也会更重视我一点,我反过来为你争取更多一点东西,所以,再说一点吧。”觉得也不是没道理,就稍微让了点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