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真秀的视线回到那名经纪人助理身上,充满自信地问:“小宫桑没有和你说我是什么人?”
那名经纪人助理下意识地摇头。
难怪没放在心上,林真秀心想。他倒也没责怪小宫隆司的意思,在不清楚事情会向什么方向发展,还牵扯到容易引起媒体关注的艺人时,谨慎点确实应该,但在抓住大野智的把柄后,这些顾虑就没必要了。因此,他先是故作傲慢地手指轻弹了下胸口处的西装上衣,然后指着别在左领上的外务省职员徽章,用居高临下的口吻道:“认得出吗?”
然而,外务省和社会大众打交道的场景少,徽章长什么样还真没多少人了解。不过,敢拿徽章显示身份的人通常不会是平庸之辈,多半具有普通人或望而却步或肃然起敬的身份,如朝日影之于警察、秋霜烈日之于检察官,天平葵花之于律师。所以,那名经纪人助理知趣地闭上了嘴。
“我是谁,小宫桑知道,想要追究人身伤害,可以问小宫桑,然后向警视厅报案,我很乐意奉陪。”说罢,林真秀拿出手账和笔,快速写了几个字后撕下来放到桌上,“要是报警后觉得不被重视,可以打这个电话。”
对面三人下意识看向那张手账上撕下来的纸,上面有一个名字和一个电话号码,又看向那个看起来很有能量的男人。
“这是警视厅警备部长的名字和办公室电话。”狡诈公务员淡淡地道。来日外国政要的要人保护由警视厅下属警备部负责,对接的外务省部门是大臣官房下的仪典总括官,现任仪典总括官丸山浩平出身东外大,有些警视厅的事、人,他因此知道。
对面三人噤若寒蝉——警备部长并不管这种属于社会治安的小事,但一名警衔为日本警衔第二级警视监的高级警察如果向台场所属的湾岸警察署打个招呼,无论警衔为第五级警视的署长,还是警衔为第六级警部的生活安全课长,都不敢不给“本社”主要部门长官一个面子。
其实,林真秀只从丸山浩平那里听说过警备部长的名字,甚至刚才写的电话号码也只是随便写了一个警视厅不对外公开的直线,但他笃定对面几个人不敢拨过去,最大勇气大概也就是核对下人名是否正确,然后从小宫隆司这里打听他的身份,盘算该是信还是不信,最后只能偃旗息鼓。
结果比他想象的还好,在林真秀投过来的目光下,对面三个人都微微低下了头,眼睁睁地看着他装模作样掸了掸衣领上不存在的灰,施施然地离去。
等他离开后,大野智忍着痛问自己的经纪人助理,“这人是谁,小宫桑说过吗?”
“没有。”
“你现在打电话去问下。”
过了一会儿,经纪人助理挂了电话,吞吞吐吐地对大野智道:“小宫桑不肯说名字,就说是一位中央省厅的职业官僚,认识警视厅的警备部长很正常。一定要问什么地位的话,他说大野桑的日本观光形象宣传大使如果是由那位所在的省厅授予,没有那位同意,第一关就通不过。”
老偶像的那张陈皮脸越发皱巴巴了,过了一会儿,岔开话题道:“我答应过送那位久保桑跨年演唱会的门票,明天你拿两张给小宫桑送去,请他代为转交,别让人说我失信。”
“是。”经纪人助理松了口气。
…………
离开餐厅后,林真秀一边走一边给小宫隆司打电话,先表示感谢,接着将刚才的事简单说了下,告知已经没事,正去接人路上。等打完电话,也就回到了富士电视台本社大楼,隔着很远看到站在大堂内正门边的久保万里子,正东张西望打量着,脚尖还不时踢着地面。在明亮的灯光下,网红脸少女穿的那身米色短大衣、黑色长裤、同色平跟女式皮鞋,给人似曾相识的感觉。不过,还没等细思量,对方已经兴奋地向着他摆手示意,他就不再多想,快步走上前去。
“前辈来啦。”两人见面后,久保万里子一改刚才的活泼,轻声道,面有娇羞之色,看得林真秀原本想抱怨一下刚才怎么不开机的话说不出口,反像是安慰一样道:“是啊,看这么晚了,你还没回去,就来接你一下。”
网红脸少女喜不自胜,狡诈公务员也是微笑,两人就这样对视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林真秀打破沉默,说了一句“等我拿下行李”,随即打电话给那名实习生,请他将自己的拉杆箱送来。
等挂了电话,久保万里子就道歉,“对不起,让前辈刚下飞机就赶过来接我了。”
小主,
林真秀正要说没事,可看到眼前网红脸少女像是忍着笑的样子,活似一头狡计得逞的小狐狸,心有所悟——她是不是故意只提邀请而不说已经拒绝,又是不是故意不开机,看我是否着急?
想到这里,他生出哭笑不得的感觉,但想起久保万里子等自己时那副满怀期待的模样又难以生气,只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那样答道:“没关系,时间恰好,又是顺路,接你下也是应该的。”说罢,唯恐对方多想,还画蛇添足了一句,“今天还用了真帆前辈的名义,更是要保证你的安全了。”
不过,网红脸少女就当没听到后面半句,轻声问:“顺路吗?”然后,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林真秀,看得他都有些不自在了——赤坂在西,莺谷在北,羽田空港在南,台场在东,这四个点之间无论什么路线都不存在顺路的可能。
还好,狡诈公务员瞟见那名实习生拉着自己的拉杆箱已经走到近前,就装作没听到,上前接过,谢了之后,也不回应刚才的反问,对久保万里子道:“我们走吧。”
网红脸少女没有追问,开开心心地跟着走出大楼,等林真秀叫来一辆定点等候的出租车,拉开后排车门,说了一句“你先上车吧,和你母亲说你现在就回家”后,坐了进去,又立刻挪到右边座位上,将左边的座位空了出来。等狡诈公务员将拉杆箱放在后备箱后转回来时,就见后排车门大开,靠门一侧座位空着,久保万里子在车内看着自己。
他下意识地抬起脚,但随即反应过来,若无其事地将车门关上,然后坐到副驾驶座。在和司机说了莺谷的地址后,忍不住看了一眼中央后视镜,就见镜中的网红脸少女微微噘嘴,像是不怎么开心的样子,暗自叹气,还是忍住什么都不说。
出租车缓缓起步,沿着湾岸道路左转进入台场青海线,没一会儿驶入首都高速11号台场线。当行驶到彩虹大桥上时,东京湾两侧的夜景映入眼帘,而后排也传来簌簌的声音,林真秀下意识向中央后视镜望去,就见久保万里子正向自己身后的座位挪去,没等细思量,正后方传来娇憨的声音。
“这里的夜景很漂亮呢。听说香港的维多利亚港也很漂亮,前辈这次去香港看过吗?觉得哪个漂亮?”
他不能装没听到,只好答道:“这几天在香港忙着工作,没去维多利亚港。不过,以前去的时候看过一次,那时从九龙的天星码头走到尖沙咀,对面香港岛灯火璀璨,不亚于东京。而且,维多利亚港每晚有幻彩咏香江表演,这点要比东京好。”
“幻彩咏香江是什么?”
“是一种灯火音乐汇演……”他不得不继续解释,而这一解释,就再也没法继续保持沉默了。
从首都高速11号台场线到首都高速都心环状线,再到首都高速1号上野线,出租车外初冬的寒风在呼啸,车厢内两人之间的聊天连绵不断。网红脸少女的坐姿也从最初靠在椅背上变为坐直前倾,最后到双手攀着副驾驶座靠背的两侧,上半身都快贴上的样子,将安全带拉到最长。林真秀也没法像一开始那样只看向前方,略微侧过身来说话,将自己的右半边脸完全暴露在久保万里子视线中。在中央后视镜中看到的笑逐颜开里,他的声音不由得越来越温柔。
可惜的是,台场到莺谷的车程不到15公里,车行半小时左右就驶入言问通,在通往久保母女所住根岸3丁目的小巷交叉口停下。两人下了车后,林真秀拉着拉杆箱,在初冬夜里陪着网红脸少女慢慢向巷子里走去。初冬的寒风暂时扑灭了他们聊天的兴致,直至到了楼下,两人不约而同地看了眼楼上,看到虽然已深夜23点半,房间还亮着灯后,沉默才被打破。
“快上去吧,这么晚了,你母亲该等得着急了。”
“没事,上车时给母亲发消息了,知道我大概什么时候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