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りん)桑?”迟疑了下后,斋藤飞鸟反问,让这个男人一怔。
林这个汉字作为姓在汉文化圈中很常见,但在每一个国家发音各自不同。在日本,林的发音通常为はやし,只有对中国人或华裔才会根据现地音原则把林发音为りん。作为职业官僚的林真秀当然不会是中国人,华裔的可能性也近乎没有,没理由被叫做林(りん)桑。
这是有心勾起我和她第一次见面的回忆,还是这个能把烤肉和毛细血管划等号的笨蛋单纯脑瓜不灵光?有被害妄想症的公务员下意识地猜测,但看那张小脸可怜又可爱,想到以后不太可能再有往来,就不打算深究,也懒得纠正,痛快地点了点头。
照理,他回应了,接下来就该轮到斋藤飞鸟再次回应,但这只呆头灰鸟就是眨巴眼睛看着,眼神中有点好奇,但什么话都没说。他一时也没反应过来,还在等着对方开口,结果两人在紧急通道里就变成了大眼瞪小眼。
还是林真秀意识到这样也太傻了,主动道:“斋藤桑是不是觉得今天遭到了背叛?明明关系那么好,都深聊到过去的事,我还为她哭了,她送给憧憬的前辈礼物时却完全想不到我,怎么可以这样薄情寡义?”
斋藤飞鸟的眼睛瞬间睁得圆滚滚,都能明显看出一大一小来,看得他差点笑出声来,好不容易才忍住。见对方还是没开口,继续道:“平时嘴上说着喜欢,今天到了关键的时刻,却让我丢脸,害我哭得那样惨,这样的后辈应该好好惩罚一下才对。”
这只呆头灰鸟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但眼睛却亮了起来,露出渴望的神色。
“那么,今年夏巡远征的时候,再要求和她住在一个房间,深聊什么就别想了,进了房间,就用前辈的身份抢先去洗澡,一洗就四五个小时,让她等到半夜。那么热的天,浑身是汗却不能快点洗澡,肯定能让她难受得要命吧。”
斋藤飞鸟眼睛左转右转,似乎有些心动的样子。
“不过,夏巡还有半年,等不及怎么办?”林真秀像是个魔鬼一样诱导,“那就找一个一起出演的机会,让她先进休息室,接着就可以训斥她了,说‘怎么可以抢在前辈前面进去?还懂不懂规矩?’然后,拿本书让她顶在头上,在休息室外罚站。”
这只呆头灰鸟的那张丰盈小嘴惊得微微张开,脸上出现犹豫之色。
“她不是舞蹈后进生四姐妹的成员吗?哪天一起练习,很容易找到她跳舞时的错误吧?作为前辈当然有义务教导后辈了,指出来,然后,让她重复跳一百次、两百次、三百次。无论跳得多好,都要严厉批评,甚至狠狠地骂,让她感受到前辈的关爱。如果敢反抗,娜娜敏不是我老婆吗?麻衣样不是很宠我吗?请她们说一句话,她有胆子顶着三个前辈的意见,辜负三个前辈的期待吗?”这个男人不动声色地继续道。
斋藤飞鸟微张的嘴闭上,表情开始严肃起来。
“要是还觉得有气,就和同期们说,都不要再理睬她,平时不和她说话,上番组时不给她表现的机会,练习时把她撞倒在地,要是抱怨,就对运营说她太笨,不仅什么都学不会,还敢对前辈无礼。”
这只呆头灰鸟抿着嘴,眼神中出现警惕——林真秀刚才的话让她回想起自己在学校被霸凌的事。
日本的校园霸凌问题非常严重。内阁府去年6月5日公布的《儿童和青少年白皮书》显示,从2007年度小学四年级到2013年度初中三年级的6年间,只有13%的学生表示从未遭受校园欺凌,从未欺负过他人的学生只占12.7%。日本的欺凌以孤立和精神霸凌不合群的人为主,斋藤飞鸟既是混血儿,又是偶像,典型的不合群学生,没被霸凌过,至少是被孤立的概率很低。
让她想到校园霸凌,生出共情心态是这个男人的目的,既然已经达到,他立刻话锋一转,道:“可是,做这样的前辈是很威风,但后辈会害怕,会敬畏,却很难得到她们的憧憬。今年没有礼物也就算了,难道等三期生、四期生、五期生入团,还有同样的企画时,依旧得不到礼物吗?要不,学麦麦那样怀柔?”
斋藤飞鸟的表情放松了一点,眼神中的警惕也有所降低。
“可是,听说团内这种前辈也不好做。像麦麦,为了做这种前辈,不仅要无时无刻温柔体贴,还要细心照顾比自己年龄小的成员,像以前每天送川后上学。或者像真夏,都开玩笑说每次被年下成员拉着出去吃饭是为了让她付钱,当钱包用。”他像自言自语一样,然后看着对方问,“不过麦麦和真夏不都得到了礼物吗?斋藤桑,你觉得这个办法怎么样?”
在紧盯的视线下,这只呆头灰鸟面现犹豫之色,踌躇了会儿,终于嘟着嘴说出两人面对面后的第二句话,“可是,麻衣样都说自己和二期生没什么接触,为什么也能得到礼物?”
“这是第三种前辈,以自己的能力获得后辈的憧憬。严格来说,本质是一种渴望自己也能有类似的能力的精神寄托方式,和偶像宅应援偶像一样。她们不是憧憬白石桑,而是幻想自己也能拥有像白石桑在偶像领域的能力和出色表现,包括后来的桥本桑、松村桑、若月桑,本都是如此。伊藤桑觉得桥本桑可爱又能轻松完成所有的事,是对她能力的渴望,佐佐木桑乐意与松村桑谈动画的话题,是对有共同爱好前辈的认可。寺田桑仰慕若月桑的认真,是希望自己也能做到这种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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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真秀耐心解释,最后提了个问题,“那么,斋藤桑,你觉得自己什么能力可以让她们渴望拥有,用憧憬寄托期待呢?”
斋藤飞鸟开始认真地思考。这张小脸陷入沉思是如此可爱,令他不禁生出想逗弄一下的兴趣,故意道:“要不,和有吉弘行桑一样毒舌怎么样?像设乐统桑说的,展现出自己性格恶劣的一面?比如,在 Merry Xmas Show 2014上说‘反正也没人陪你们过圣诞节吧’,在握手会上你对我说‘我就知道,人不可能永远喜欢一个人’。”
“这样也可以吗?”那双有着欧式深邃双眼皮的大眼睛眨巴着,露出期待。
“设乐桑在艺能圈工作几十年,经验丰富,他既然说可以,那多半就可以。”林真秀笑着道,随即脸色一正,肃容问,“但斋藤桑做好准备了吗?”
“准备?什么准备?”斋藤飞鸟有些茫然地问。
“做前辈的准备。”
在对方下意识地用疑问语气重复了这句话后,他点头道:“对。虽然,日本的前后辈文化本质是通过论资排辈这一清晰明确的规则来维持社会秩序,存在许多糟粕之处,比如遇事要以前辈优先,哪怕后辈有能力也得让出机会。就算前辈说错了,后辈也不能质疑和反驳。前辈还可以随心所欲指使后辈跑腿干活,欺凌甚至体罚后辈。但既然目标是维持秩序,终究有其价值所在。如前辈有义务教导与培育后辈,有义务在工作和生活上照顾后辈,比如推荐工作机会,指点表演技巧,甚至还要发零用钱。像有吉桑,听说十多年都没工作,全靠前辈给生活费才活下来,坚持到后来时来运转。”
“《蜘蛛侠》中有一句名言,叫做With great power es great responsibility。”林真秀先说了一句斋藤飞鸟听不懂的英语,接着解释道,“这句话通常翻译为‘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但我觉得这样翻译正确但不完整。Power在英语中既有能力的意思,也有权力的意思,更合适的翻译是,能力越大,权力越大,责任越大。”
他继续道:“前辈既然出现,说明它有存在的意义,而且一定存在正面意义。对社会,对人类而言,是先生与弟子之间传道受业解惑的辅助。想要当前辈,享受因此获得的权力,就要承担起对应的责任,为此就要拥有对应的能力。斋藤桑,你觉得自己拥有了和白石桑同样的能力吗?你觉得你承担起像秋元桑那样作为前辈的责任了吗?”
他又提醒,“而且,今天录制的番组一旦播放,送给你的礼物就是你有义务在今后的工作和生活中照顾她们的证据。如果你没有尽到前辈的的责任,那么你的形象就会受到很大伤害,口碑会变坏。”
这只呆头灰鸟脸上出现纠结的表情。
林真秀稍等了下,见对方没开口的意思,又道:“所以,斋藤桑请想一下,你是想要当一个享受权力但也承担责任的前辈,还想要做一个更加轻松的朋友呢?可以一起聊天,谈得深入也行,你为她感动,她为你流泪,偶像工作中积累的负面情绪借此得以纾解。喜欢吃什么,喜欢去哪里玩,可以约一起去,既不用听从对方,也不需要对方听从自己,还不用担心自己承担不了全部费用,不敢约对方。”
“She was still too young to know that life never gives anything for nothing, and that a price is always exacted for what fate bestows.”他语带深意地道,“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都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今天没有得到,未必不是好事。”
“那刚才林桑说的试音,又是什么价格呢?”斋藤飞鸟突然问。
林真秀一呛。
没错,他是给出机会了——今天一早上班就给田义和打电话,说了在试音名单中再加人的事,也表示可以换人,但前提是这只呆头灰鸟的试音表现能压倒生田绘梨花,实则因为发生的概率接近于零,纯属口惠而实不至。可问题在于,一旦试音邀请送到,运营接下来必然对他与斋藤飞鸟之间的关系产生疑虑,给后者在次世代ace争夺战中增加阻碍。换而言之,就是眼前少女会因为他而既流血又流泪,怎能不让这个对自己道德要求很高的男人心生愧疚呢?
“许多事只有事后才知道结果,现在谁说得清呢?何况,我只是受人之托罢了。”他回避了这个问题,怕被追问是谁委托,抢着道,“如果想让你知道,自然有人会和你说。如果没人和你说,那就是不想让你知道。所以,也不要问是谁托我。”
斋藤飞鸟想了下,又问:“林桑刚才说的是在试音的邀请名单中再加一个名字,可以告诉我还有谁参加试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