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陆阶已经入阁四年,从武英殿大学士进文渊阁大学士,成为了严颂手下谦逊的陆阁老。
严颂被朝内以及边防诸官弹劾,且人人喊打的半个月里,只有陆阶无惧人言,时不时登门探望。
也许是感念这份落难不弃的仁义,陆珈也被容许出来跟他见了一面。
就是那一次,陆阶告诉了她沙湾那边的消息。果然当天夜里,他再次派人送来的信后头,就夹着李常捎进京城来的噩耗。
陆珈当年主动回到陆家,陆阶的确是震惊的。
她清楚记得,他飞奔出来相见的时候,一向冠服齐整的风流的才子,脚上只趿着一只鞋。
他的眼是红的,手也是抖的。
他喊着:“珈珈,你终于回来了。”
陆珈也喊着“父亲”,扑上去抱住了他。
陆珈承认自己在被蒋氏遗弃后,心甘情愿跟着秋娘他们前往潭州,一半是因为别无他法,另一半则是因为心灰意冷。
五岁是还小,可有个大才子亲爹,她的脑子也没糊涂到哪里去。即使当年不明白,后来随着年岁渐长,很多事情也回过味来了。
陆阶娶严颂的义女,又倒向严家,进而变成了世人眼里的奸臣,她知道只要陆阶在奸臣的路上不回头,她在陆家的日子就不会好过。
是以后来的十年,即使她对自己的身世心知肚明,也始终没想过回去。
直到被逼无奈回到陆家的那一刻,亲眼见到这个唯一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亲爹,才知道自己根本就没有彻底割舍过这份亲情。
就如此刻,生死相隔一世,即使只看到个背影,陆珈心里还是忍不住想到儿时被他抱坐在膝盖上,手把手的教认字,讲道理。想到他在外八面玲珑,对自己的淘气顽皮却束手无策……
“……都安置好了,大人请入内。”
对面又传来管事点头哈腰献殷勤的声音。
陆珈把脸别开,幽长地吐出一口气。
没有用的。
父女之间五年的朝夕相处,和见面那声“珈珈”,压根就抵消不了他和蒋氏十年的夫妻之情。
她回陆家的第三天,就被他唤到正院,当着蒋氏的面,要求以后凡事就听“母亲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