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下车推车轮时,偶尔有骨头被轮胎带起的泥浆卷出来,大概是野兽的骨头吧,次数多了,水流风不愿意去细想。背负着“血奴”身份默默死掉的人类,恐怕比他想象的还要多。
餐后每一个人报备自己的工作内容,相较于其他人而言四肢比较粗的中年人跪在泥水里,“报告将军大人,我是四一四五六三七,接替上一任的名字和职责,负责搬运重物。”
水流风借着篝火的光照记住了他的脸,摸了摸他的肩胛骨,点了点头。身体强壮的从事搬运工之类对力量要求比较高的工作,而身体瘦弱的则是从事一些精细化对技术有一定要求的工作。他想明白了一些问题,但眨眼间又多了更多的问题。
水流风走到下一个干枯瘦弱的中年人旁边,他开始向水流风报告自己擅长的事情,“大人,我是五五六三四一四,接替上一任的名字和职责修补维护仓库里的皮毛制品。”
“皮毛制品那么多,你的身体没问题吧?”水流风随口问道。
中年人继续说道,“没问题,我和我的爱人只负责维护毛皮、烘干、修补,搬运之类的力气活由其他血,嗯,人类负责。”
他想说的是血奴,虽然转变很生硬,但水流风并不介意。水流风继续问道,“皮毛具体有哪些种类?”
“有野兽的皮毛制品,也有血奴的皮毛制品。”
听到野兽皮毛,水流风不以为意。血奴的皮毛,他的大脑把血奴转换为人类后,沉默的空气仿佛石头一般梗在喉咙里,脱口而出的话语最能刺伤人,那是潜意识里坚信的真相。
水流风汗毛都竖起来了,他脑中原本紧绷的一根弦越发紧张,牙齿咬着嘴唇,声音不由得大了一些,“人类的皮毛?你怎么敢的!”
瘦弱的中年人跪在地上,脑袋在泥浆里上上下下磕头求饶,“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卡拉走过去想把这个人的脑袋从泥浆中拽起来,瘦弱的身躯很容易就被她拽了起来。
苏西站起身来向着卡拉点了点头,“我有别的事要跟他说,你们用篝火烘干衣服就睡觉,明天早上再继续报告。你们的职责在汇报完成后重新分配。”说罢,就拽起水流风走开了,卡拉指挥着人们烘干衣物,挨个检查一遍伤者的伤势。
苏西拉着水流风走进驮车背对着篝火的阴暗处。转过头来,篝火的光照出水流风紧绷的身体,现在的水流风就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孩子。
苏西抿了抿嘴唇,“前面不是说的挺好的嘛,为什么突然反应不过来了?”
“没,我只是...”水流风语塞了,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在斟酌自己的言语,无处安排的右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苏西淡淡的说道。“我说实话,不只是我们,其实你也没有从心底里把他们视为同类。”
“我没有。”他脱口而出,小魔女的话仿佛刀剑一般刺穿了水流风。之前狩猎的野兽血液在他的衣服上干涸成一片片深红的痕迹,不注意看的话,就像是他自己受伤流血了。他不想承认自己其实远没有自己的身体看上去的成熟。
苏西递给他一块抹布,“擦一擦吧,不要用它擦眼泪,用这种抹布只会划伤脸。”
水流风用衣袖擦干了眼角的湿润,粗糙的衣物布面摩擦干燥的眼角,略微的痛感让水流风皱了皱眉头,眼角微红。衣服布料如此,苏西手里的抹布里面裹挟着沙粒,显然更不适合用来擦眼泪了。
“这是必然会发生的。他们的祖先哪怕有一点违抗吸血鬼的意思,都活不到今天。如果他们的祖先不复存在,那现在加入我们队伍的就会是另外一个经手人皮制品的人。”苏西继续说道,不止是那些瘦弱的人需要转变想法,这个沙雕也需要转变一些想法。
水流风琢磨着苏西的话,无数的偶然共同组成的历史。过去的力量太过强大,是过去数不尽的人们共同组成的历史惯性。他虽然存在在这里,但他也是被那些过去的规则和历史惯性所束缚,所以,他才会是水流风。
他现在没有办法,改变深入人们头脑的固有印象,斩断束缚每一个人的过去。人是不能丢弃过去的,或者说,年轻人的成长,就是从模仿长辈开始的。水流风的一言一行都在模仿剑圣门的前辈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