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谁也没有注意到,那一抹黑色的身影已经悄然从她们身边消失。
可哪怕芥弥手中的宝物再多,威力再强,却始终难以撼动这祖庭外的门户一分一毫。它就这么无声地承受着芥弥所有的攻击,承受着她所有的愤怒,然后让她们在无力中看着至亲离开。
时不过须臾,祖庭内一场大战已经落幕。
伪至高与寻常仙人的差距犹如天堑,更何况是太诛。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常思,看着她被万剑穿身,看着她一席白裙染血,看着她在剑雨中苦苦支撑,看着她逐渐慢下来的动作,品味着她的无助与死亡。
剑雨来去匆匆,此方天地残破不已。太诛指尖弹鞘,无尽威压落下,压迫着下方那从始至终都不肯低头的白衣剑仙。
“常思剑,你……”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太诛,来战!”
常思存了死意,此刻背水一战,再无保留,看向太诛的眼神中,无穷战意不断燃烧。通天剑意直破云霄,虽是强弩之末,但仍不可小觑。
火不止,人不灭。
唯有眼角的余光瞥到那一抹残破的白裙时,瞥到那一行已经被剑刃割破的字迹时,心中才会泛起些许动容。
“姐,你别总是穿着那么一身单调的白裙子,你穿白裙子一定很好看,这可是我特地给你绣的,‘常思’,好看不?姐,你信我……”
“姐,我觉得光绣一个名字还不够,要不我再帮你绣点花纹?放心吧,我跟城里的裁缝学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没问题的……”
“姐,对不起啊……不小心沾到一点血了……”
记忆稍纵即逝,那道身影却越发清晰。常思伸手接住了飘散在空中的衣角,双眼被泪水迷失,看着那上面略显稚嫩的字迹以及锈红的血污,封闭的情感迸发而出,占据了她心中的所有。
怜爱与不舍相互交织,思念与诀别彼此融合,一股滔天剑意在她心中氤氲,直冲霄汉。
这番不屈剑意下,纵使是太诛手中之剑,此刻也出现了轻微的颤抖。似在恐惧,似在欢喜,似在雀跃,似在敬仰。
太诛抚摸剑鞘,抚平了自己佩剑的情绪,看向常思的眼神中也多了几分欣赏。他缓缓开口:“回答我一个问题,你是怎么突破仙境的?”
“废话少说!”
常思抬剑便要再战,太诛叹了一口气,抱在怀中的剑再度准备出鞘。此刻他收起了所有的轻蔑与冷漠,决心要为这一心赴死的剑仙送上自己最大的敬意。
惊鸿照影,黑花盛开。
两剑相向之间,一抹黑色悄然出现。常思没有发现,云游生没有发现,就连太诛也没有发现。她张开那一双赤红的眼眸,无比深情地看向常思,在所有人都始料不及中,飞身撞向了常思剑,任由剑刃戳穿了自己的身躯。
太诛的反应极快,异变突发的一瞬间,就有无穷剑威从天而降,自成一方天地,覆盖祖庭所在。但他还是晚了一步,太平无祟义无反顾地扑向常思的那一刻,一道自虚空而来的琴声拦住了从天而降的剑国。
“澹台且歌!”
太诛第一次情绪有了波动,他朝天大吼一声,随后毫不犹豫地冲向常思与太平无祟之处。可依旧慢了一拍,时间的流动在他冲出去的一刹那发生了扭曲,一直旁观的平仲公和神秘的澹台且歌同时出手,短暂地减缓了他的时间。
虽然只有一瞬,但已经绰绰有余。
“为什么?”看着眼前以身饲剑的陌生人,常思心中没有诧异与惊讶,有的只是熟悉与惋惜。明明她根本不认识这个人,可与她对视的第一眼,常思就知道,她值得信任。
太平无祟莞尔一笑,握住常思的手,让剑刃在她体内更加深入几分。直到两人的脸颊近在咫尺,直到两人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与体温,太平无祟贴近了常思的耳朵,轻柔地说道:
“这是我积攒了一个纪元的力量,不用担心,都是我了杀那么多年的邪祟后提纯的。本来是为了帮师父脱困的,不过嘛……用在姐姐你身上,我想师父也不会有什么意见的。”
“可是……”
“你也不要为我担心,这是我的一个分身,我的本体还好好得呢。”
太平无祟扶着常思的脸,注视着她的眼眸,一字一句地说道:“常思,秦萧就交给你了,这份力量也交给你了。”
“好。”
常思只是点头,没有回避她那双摄人心魄的红瞳。
“你很爱秦萧,这样我就放心了。”
“他是我的家人,我的弟弟,我的……唯一。”
“那他就交给你了……”
一瞬时缓,改变不了什么,也不过是拖延了一个伪至高的脚步,不过是完成了一场责任的交接。
清脆的声音遍布太诛上下,太诛破封而出,挥剑向空,虚空震碎,乾坤崩坏,在空中露出了一张如枯木般苍老的脸庞。
太诛再斩,却被一道琴音挡住,琴音之后,有一婀娜身姿挡在了一位耄耋老人之前,略显费力地阻拦着太诛的攻击。
时光长河掀起惊涛骇浪,但这已经与老人无关。他不慌不忙地关闭了时与空的通道,封决了此地一切的乾坤,在重归平静的狭小空间内,拾起一杆枯木笔,摊开一卷黄蜡纸,纷纷扬扬地写下一段文字,记录着他见证的始终。
文字末尾,他犹豫片刻,写下了自己的批语。
《仲平纪事》批:邪祟尊自赠大机缘,常相思受援入伪境。
祖庭一战,伪境论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