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曹叡最终派出了一批信使,这批信使在沿途踩着曹真带人修好的路依然折损了好几个,最后一名信使运气好碰上了曹真派回来请示的信使,这才终于把信送到。
看到曹叡旨意的曹真决定奉诏撤军,听到这个命令的魏军没有一个露出遗憾的神色,当然也没有人表示出欢天喜地的态势来,这支在子午谷折腾了一个月的军队开始有条不紊地撤军,那些山民的庄稼被收割了当军粮,人则被要求背着行囊和大军一起去北上享福,士兵们安慰山民们,只要跟着他们到了长安,就不用像在山里一样东躲西藏了。
戴陵看着已经空无一人的腰岭关关隘,就这么低声啐了一口:
“谁他娘再说走子午谷谁是孙子!”
等汉军碰到慌不择路难逃的山民,已经是十余天后的事情了——汉军当中最勇敢的探子深入子午谷将近一百里都没有发现魏军的踪迹,这让他们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跟魏军错过了,直到他们继续向北侦察地过程中找到几个向南逃窜的慌不择路的山民,在山民的描述中才知晓魏军抵达了腰岭关,得到消息的汉军再次备战,直到一个月后依然没等来魏军,他们才辗转从其他渠道获知魏军已经退兵了。
因为曹真已经带病返回洛阳,并且病得很重,连曹叡都上门探望。
一名叫做魏昌的游骑气得当场朝着洛阳方向发出怒吼:“魏狗!孬种!你们怎么能半路回去!”
——这两个月他为了探查魏军动向饭吃不好、觉睡不好,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退走了,另一位游骑想要劝他两句,却被老兵拉住:
“让他抱怨两句吧,这段日子大家都不敢好好睡觉,生怕眼睛一闭,魏军就杀到眼前了。”
当年大意失荆州的事情使得汉军的哨探有了一种近似病态的过度警觉症状,当他们得知有敌人意图不轨的时候,不找到敌人的踪迹就安不下心,如果朱小靓在这里的话会告诉他们这叫PTSD,不过三国年代的哨探们没有心理医生,所以也不知道自己患上了创伤后应激障碍。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无论如何,曹魏这场南北联动、战术性换家的作战就这么虎头蛇尾结束了,而在陇西,霍弋的工作才刚刚开始。
早在半个多月前,他就已经抵达了上邽,当时诸葛亮正在忙于应对收到的线报,曹魏试图攻击汉中的行为在大部分将领看来当务之急是火速向汉中派出援军,不过丞相却表示魏延足以应对可能出现的问题,当务之急是加强上邽、街亭两地的防御工作。
霍弋送上信的时候,丞相只是扫了一眼就放在一旁,也没有回信的样子,于是霍弋不得不再提醒诸葛亮是否有回信要给陛下或者诸葛乔,然而丞相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对霍弋建议马谡所监督的新粮种植工作即将进入收获期,如果他不急着返回成都的话,可以去天水转一转。
来了。
霍弋心里一跳,他仔细观察过诸葛亮,感觉对方和在成都的时候没什么区别——非要说的话,就是因为北伐工作繁多显得更苍老了。他也曾让自己的随从私下出走四处查看,随从回来后表示自己的行动并没有受到限制而且北伐的军士们也没有什么异常。
非要说的话就是他们表现得比在益州和汉中的时候更加乐观,显然是北伐后的连续胜利让士兵们对魏军的戒惧心理少了不少,如果说刚刚北伐的时候,大部分人对这项战争的前途感到谨慎地忧虑的话,现在则几乎每个人都相信丞相会带领他们兴复汉室、还于旧都。
换句话说要么就是朝中所有的攻讦和担忧都是大臣们庸人自扰,要么就是丞相太过高明以至于自己什么都看不出来,但是无论如何,霍弋背负着探查前线情况的任务,因此看一看所谓的良种也是他本身计划中的一环。于是霍弋告别忙于应付陇右区域事务的丞相,转而前往冀县,并依照当地汉军的指引找到了马谡。
他是在一片农田找到马谡的,后者当时正穿着一身短打衣服,和几名士兵一起在田里劳作。看到霍弋到来,马谡先是一愣,随即笑着迎了上来。
“绍先,什么风把你吹到这儿来了?”马谡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又用腰间的布巾擦了擦汗。
霍弋拱手行礼:“幼常兄,丞相让我来看一看新粮——你为何亲自下田劳作?。”
马谡点头道:“此粮我们也是第一次种植,不熟悉习性,只能靠姬夫子留下的手书参考,我怕普通士兵不爱护,便请了一些老农和擅长田事的士兵一起耕作。”
霍弋这才注意到耕作的士兵里居然还有魏军士兵——不过他们的头巾都是汉军样式的,胳膊上还系着一块红巾。马谡看到霍弋的目光,便笑着解释这些都是之前被俘的魏军士兵,其中一些出身自军屯,所以也被他招来耕田。
街亭大胜的事情霍弋也有所耳闻,当初战报送回成都的时候陛下高兴地多吃了两碗饭,然后就被董允给劝住了——陛下的身材相比刚即位的时候已经肉眼可见地发福,再也没有那种年少年时候骑马射箭地样子了。
不过霍弋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把这些魏军转化成劳动力,最后还是马谡解释,那些比较精锐的魏军被招降进入汉军,不太配合的死硬分子则被分批送往天水豪强家作为人力资源回报,汉军在冀县这边留下种地的都是辅兵和少量自愿留下的民夫。提到这些魏军俘虏的时候就连马谡也在感叹,居然只要不打不骂还管饭这些人就不逃走,也不知道魏军的士兵在魏国过的是什么日子。
不过霍弋并不关心魏军士兵的待遇如何,他见四下无人,便拉住马谡小声问道:“我听说这些粮食号称可亩产千斤,那岂不是有十石?是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