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乃神乎其技,天家之威也!”文士激动的说道:“明州渔民,皆因此感恩戴德,酬谢天恩呢!”
事实上,现在明州的渔民,在将鱼群驱赶到一起后,将竹竿放入海中,会一边敲击,一边面朝汴京方向,口呼万岁。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海面上一群又一群银色的大鱼,接二连三的漂浮起来。
于是,他们跪在船上,又哭又笑,对着汴京方向,又拜又叫。
捕鱼,从未像他们现在这么简单。
同样的事情,发生在登州近海。
石首鱼鱼群,每年春夏的洄游,让渔民们喜极而泣。
这才是现在鱼干廉价的原因。
石首鱼,在现代叫大黄鱼。
在如今这个时代,在山东、江浙近海的数量,以百万吨计算。
明州和登州,刚刚萌芽的原始近海捕捞,对这种以百万吨为规模的鱼群,根本造不成任何伤害。
甚至连防御都没有破。
但,在宋武眼中,当他看到,渔民们从上百艘渔船里,搬出了数千筐的鱼获。
这些硕大肥美的鱼获,密密麻麻堆磊在码头上。
商贾们带着伙计,用着大称,一筐筐的收购着。
虽然收购价很低——品相好,个头大的一斤不过十来钱而已。
而其他鱼获,不过七八钱一斤。
可是一艘渔船,常常能有数百斤甚至上千斤的鱼获。
所以,这些渔民常常能拿到十几贯甚至数十贯的铜钱。
这让宋武看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他舔着舌头,呼吸着。
招安!
我也要招安!
小主,
哪怕招安后,官家不给他官当。
他带着兄弟们,一起打渔也可以发家致富!
于是,宋武不再迟疑,直接和这文士道:“当今官家圣德至斯!某若再冥顽不灵,那就真的是良知尽丧,愧为人子了!”
“请先生回禀明府……”
“某,宋武,感佩朝廷恩典,愿受招安,从此为大宋臣民,食官家俸禄,至死不悔!”
文士握住宋武的手:“头领能知大义,率众归明,吾必上禀明府,言说头领忠义之事……”
“旬日之间,官府招安使者必入头领水寨!”
“届时,头领受了招安,直去明州城中,接受官身便可。”
……
宋武在这天下午,乘上一艘快船,沿着昌国复杂的海岸线,向前航行,穿过岱山岛,进入了一座在岱山以东的海岛。
这里是他的老巢。
上百艘的大小船只,密密麻麻的停泊在岛屿深处的一个海湾。
而他的水寨,也就设在了这个海湾尽头。
当宋武回到水寨,当即召集了他手下的大小头目——海上的海贼头目,基本都是操船的船长。
这很好理解——船行大海,船长的经验是最重要的,也是最关键的。
因为大海上,任何一个错误,都可能导致船毁人亡。
宋武将这些船长召集到一起,说了他应邀在昌国的见闻,也讲了现在官府的政策。
船长们听完,顿时都按捺不住了。
“宋哥哥,官府真的肯赦免我等?”
“哥哥,朝廷真的肯给俺们差遣?”
“俺们真的可以上岸,不受官府追缉?”
船长们乱糟糟的问着。
宋武见着,在心中叹了一声,虽然他已经决心接受招安,但多少还是有些心凉,但这就是外越人。
自古以来,外越人都是‘海外孤忠’——只要朝廷(不管哪个朝廷),肯接纳他们,肯给他们一条出路,基本都会感恩戴德的欣然上岸。
海上讨生活的艰辛,是外人无法想象的。
荒岛上,缺衣缺食,无医无药。
海上潮湿,各种疾病丛生。
好多人三十来岁,就已一身的病,连刀子都拿不起了。
孩子们更是很难长大。
宋武的妻妾给他生了八个孩子,却只活下来一个,其他都夭折了。
于是,他微微点头:“某已经决心,接受招安,等官府招安使者到,就带兄弟们一起去明州,拜了明府,受了官家的官职,与兄弟们登岸!”
于是,整个水寨一片欢腾,好似过年了一般。
宋武瞧着水寨中的景象,也是叹了口气。
然后悄悄的找到了他的弟弟宋文,同时也这寨中的二把交椅。
兄弟两人彻夜长谈。
最终做出了决定——大哥宋武带上所有愿意上岸的,去明州受招安。
弟弟宋文,则带着剩下的人,继续留守这座水寨。
这是为了以防万一,留下一条后路。
若招安后,一切顺利,扎下根后,再来接宋文。
而类似这样的事情,在过去几个月已经发生了好几次。
在未来,还将不断发生。
……………………
明州治所在如今乃是觐县(今宁波市觐州区)。
此时此刻,执掌着明州大权,并兼任着提举明州市舶司的朝散大夫、直龙图阁陈睦,正恭恭敬敬的将带来的贡品,放到一个小小的坟茔前。
小小的坟丘前,有着数不清的祭拜痕迹。
都是过去数十年,历任的明州知州以及觐县县令还有当地士绅们祭扫留下的痕迹。
坟丘上无碑,这说明死者年纪很小。
然而,坟茔前明显的祭扫痕迹,又说明了死者的身份极为显赫、特殊。
以至于,最近十几年中,不止官府不断祭扫。
地方士绅甚至百姓也都来祭拜过。
显然死者的父祖,不仅仅位高权重,而且还在觐县甚至明州有着极高的威望。
而符合这个条件的人,只有一个人——故宰相、守司空、荆国公王安石。
于是,这座坟茔的主人,也就呼之欲出了。
王安石早夭的长女,也是他最喜欢的女儿——王觐。
这个,在他在觐县为官时出生,同时也不幸早夭于此的小女孩。
恐怕永远不想到,在其死后将近三十年的今天。
依然有着无数陌生人,纷至沓来,前来祭扫。
而今天是王觐的忌日。
所以,不止陈睦这个待制级别的明州知州亲自祭扫。
明州士绅们,更是排着队来上香。
这可不仅仅是因为,王觐是王安石爱女。
也是因为,明州素来就是新学的根据地和发源地。
明州士人,基本都是新学门生。
不客气的说,这里就是新学的大本营之一!
陈睦静静的看着自己面前的小小坟包。
他没有回头,只是默默的说道:“小娘子,您的妹妹,如今与吴氏和离了,恩相的愿望终于达成了!”
恩相的女儿,嫁给了吴充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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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很多新党大臣,所无法接受,却又无可奈何的现实。
因为吴充是死硬的旧党顽固。
不止在王安石在朝时,与新党为难,其在王安石罢相后,几乎毁掉了新法。
所以吴家是新党大臣眼中的眼中钉!
绝大多数新党成员,宁愿和司马光和解,也绝不会给吴家好脸色。
现在吴、王两家的婚姻,终于以和离结束。
新党大臣们无不弹冠相庆。
最重要的是——在这个事情过程中,宫中的官家表现出了耐人寻味的态度。
吴安持——他亲手关进太学的。
吴家和王家和离的事情,他看似没有参与。
但实际上呢?
明眼人都知道,在吴安持被送入太学后,吏部的王子韶还有太学的陆佃,为什么敢明目张胆的针对吴家,背后要没有宫里面的支持,借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的。
而吴家在这个过程里的表现,更是证明了这一点——素来依仗着家世,喜欢告状的吴家人,这次安静如鸡,连惯用的撒泼打滚都没有用,不过半个月,就乖乖的将王家人昔年的嫁妆,原封不动的送回了江宁。
吴、王两家的婚约,在没有惊动任何人,同时也在无数人的注视下,悄然结束。
这意味着什么?
聪明的新党大臣们,已经在弹冠相庆了——先帝果然交代过官家啊!
只等官家亲政……我等就将再次高举介甫相公的新法旗帜,再次开始变法。
但旧党元老和大臣们,也保持着沉默。
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毕竟,那些元老,个个都是老狐狸,都成精了。
他们保持沉默,恐怕也得了宫里面的某些承诺,至少是看到了宫中态度。
看着面前的小小坟包,陈睦再次低头拱手一拜,然后,他转身看向他身后的官吏与士绅。
明州,作为介甫相公新法的悟道之地,同时也是新学的发源地——介甫相公就是在觐县县令任上开始讲学的。
自然,上上下下都是新党成员。
陈睦就任明州后,奉旨意在明州大兴船厂,鼓励捕鱼,减免船舶和捕鱼的税收。
最近更是开始大量的进行免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