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是县官的县――汉家天子,自称县官。
所以,其实这部书稿真正的名字应该叫《国法》。
全书分四卷,别立九门,述吕惠卿仕宦多年的经验,以及在处置政务过程中的思考、见解。
实用性非常强,堪称是新党官员入仕必读之书。
便是旧党的年轻人,其实读一读的话,对将来仕途也有很大帮助。
只要学到吕惠卿手腕,起码不至于被胥吏欺瞒、逼迫。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吕惠卿所做的序言。
在序言中,吕惠卿为舆论指责其的‘嗜杀’、‘滥杀’辩解。
他怎么辩解的?
拿着三代先王和周公孔子孟子的名义给自己辩护。
吕惠卿是这么说的――盖仁者之于杀,则惨恻而矜之,以其爱之也;不仁者之于杀也,则愤怒而快之,以其恶之也!真人者,非有爱恶者也,则其于杀,岂不绰乎哉!此则见其所体也!虽然,古之圣人之于杀,未尝不矜者,与人同之也!
什么意思呢?
意思就是所谓惨恻愤怒之念,是因为思想境界还不够,对圣人的理解还不够透彻。
若是真正理解了圣人思想的人――比如说他吕惠卿。
那就不会拘泥纠结于个人个体的私情,而是会站到一个更高的角度,从天下、天道、天理上看待人间的种种。
于是,就会顺天道而行国法。
而什么是新党理解的天道?
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而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
就像王说的一样――天地之于万物,圣人之于百姓,应其适然,而不系累于当时,不留情于既往,故比橐之无穷也。
于是,吕惠卿的这部着作一经版印出版,立刻引发舆论震动,朝野侧目。
无数抨击、赞美、诋毁乃至于谩骂、歌颂如潮水一般涌来。
十二月的汴京舆论场,因为吕惠卿的这篇序言而震动。
所有人都开始各自站队,互不相让。
赵煦头都大了!
这也是他要指示童贯,拱火此番曾肇、苏辙缴还词头的事情的原因之一。
小主,
此乃现代新闻学的奥妙。
用一个事情,来掩盖另一个事情。
吸引舆论关注,转移焦点。
果然!
效果很好!
新旧两党的注意力,一下子从吕惠卿身上转移开了。
大家开始关注起曾肇、苏辙的事情。
叶康直与李宪的名字,开始登上汴京热搜。
如今,当叶康直一案反转。
更大的流量,汹涌而来。
再也没有人去关注吕惠卿到底说了什么了。
一场很可能引发新旧两党大争辩的风波,就这样慢慢消散。
故此,这次的事情,之所以闹到这个地步。
其实,是赵煦故意为之的结果。
在这个过程中,所有人都是他的棋子。
但苏辙、曾肇怎么知道?
他们听着赵煦的指责,只能是趴在原地,也只能是顿首谢罪,口称‘臣等有罪,乞陛下降罚’。
赵煦听着,清了清嗓子,然后接过旁边的冯景端来的蜜水,润润喉咙,然后才接着道:“祖宗的法度国家的条贯,朕一向敬重。”
自从在庆宁宫醒来后,赵煦就一向如此。
嘴里三句话离不开祖宗法度、国家条贯。
但实际上却是打着左灯,疯狂向右转。
这一点,张方平、苏颂都是看的仔细的。
但曾肇、苏辙,却被一直被迷惑。
故此,张方平和苏颂都知道戏肉来,于是竖起耳朵,做出一副认真严肃的样子。
而曾肇、苏辙却还是老样子,趴在原地,动也不敢动。
“此番风波,两位舍人,因信他人之语,以至国家大臣无故受污,更损太母慈圣之名。”
“两位舍人,固是有罪……”
“但朕,也是难辞其咎!”
张方平、苏颂连忙再拜:“陛下……”
曾肇和苏辙则顿首泣道:“此皆臣等之罪也,与陛下何干?”
赵煦摇头,道:“孔子曰:不教而杀谓之虐;不戒视成谓之暴;慢令致期谓之贼;犹之与人也,出纳之吝,谓之有司!”
“朕既未曾立法,也未曾戒下,自是有责!”
“自也当至太母之前请罪……”
苏辙、曾肇再拜而泣:“陛下……”
而张方平心中,却想起了一个事情。
如今,汴京新报上连载的《三国演义》故事中――因士卒踩踏麦苗,于是魏武割发代罚。
这不就是,魏武之事的翻版?
于是,张方平暗道:“难怪有人言:当今圣上,颇类汉唐明主了……”
这种手腕,赵官家们是没有的。
只有姓刘的那几位和姓李的太宗曾经掌握,并将之修炼到炉火纯青的地步!
张方平内心,顿时五味杂陈,说不出来悲喜。
理智告诉他,一个这样的君主是有益的。
但屁股却让他多少有些毛骨悚然。
好在,他已经致仕退休了。
不必面对一个在冲年就已经如此老成熟练,还在不断成长的君主。
这也是张方平、文彦博这样的老狐狸,并不担心赵煦成年亲政后,会让新党独大,乃至于重走元丰老路的原因――新党和新学的主张与追求,是任何专断型君王都不会接受的。
他们想要皇帝垂拱而治!
他们想将皇权,关进制度的笼子!
当先帝察觉到这一点后,就疏远了王安石,于是王安石只能辞相。
先帝尚且如此,当今的权力欲和手腕只比先帝更大更强。
岂会容忍新党胡来?
必是要倚重他们这些正人君子,支持天子独断的贤士大夫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