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卿微微点头,又道:“不管怎样,这园子中的人事愈发繁杂了。凤妃如今染病卧床,诸多事务便都落在了我肩头。我既要顾全各方颜面,又得思量主子的心思喜好,着实有些心力交瘁。”
宝珠道:“妃子且宽心,您向来聪慧过人,定能将诸事妥当处置。只是那太太与姨太太进园之后,不知会给这园子带来怎样的变数。”
可卿叹道:“是啊,这变数难以预料。姨太太去蘅芜苑与宝姑娘同住,倒也罢了,只是太太安排在秋爽斋与探丫头一处,我虽有自己的考量,却也不知日后会否生出事端。探丫头心思敏捷,太太又是历经世事之人,她们相处起来,怕不会那般顺遂。”
宝珠道:“或许探春姑娘会念着往昔情分,尽心照料太太呢。”
可卿轻轻摇头:“但愿如此吧。可我总有些隐隐担忧,这园子里的平静,怕只是表象,底下暗涌流动,稍有不慎,便会掀起波澜。就如那选贴身奴儿之事,主子至今未曾表露心意,我等也只能干着急,却又不敢贸然行事,生怕触了主子的忌讳。”
宝珠思索片刻,道:“依我看,妃子不必过于焦虑。主子行事自有主张,咱们且做好分内之事,静候主子的安排便是。”
可卿苦笑:“也只能如此了。只是我在这园子里,身份尴尬,论姿色气质,众姐妹皆各有千秋;论理事干练,我又不及凤丫头。若不苦心经营,思谋些法子讨主子欢心,日后的日子怕不好过。”
宝珠安慰道:“妃子切莫妄自菲薄。您温柔和善,善解人意,主子对您亦是颇为看重,这园子里的众人,哪个不敬您几分。”
可卿微微叹息:“看重又能如何,终究不过是这园中的一介女子,命运全然握于主子之手。罢了,不说这些烦心事了。你且去看看,给张仙人准备的孝敬之物,可都齐全了?”
宝珠应道:“都已备齐了。翡翠玉如意、紫金断鼎香炉、两箱银制的素斋碗筷,还有几匹内贡的波斯国锦绣云缎,另外,还记名请了一尊玄女像,折合银子三千两。只是,咱们为何要对这道士如此破费呢?”
可卿轻轻一笑:“你这丫头不懂。这世上虽无仙法,可这些道士与宫里朝廷多有往来,根基深厚。咱们如今在这园子里,多些助力总是好的。贡些财物与他,说不得日后能得些照应。”
宝珠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原来如此。那我这便再去查看一番,确保无有差错。”
可卿点头,看着宝珠离去的背影,又陷入了沉思。她深知这园中的生活如履薄冰,每一步都需谨慎思量,可未来究竟会怎样,她心中实无半分把握,只盼着能在这风雨飘摇之中,寻得一丝安宁与庇护。
且说黛玉在潇湘馆中,虽未去迎接王夫人与薛姨妈,然心中亦是久久不能平静。她想起往昔在贾府的日子,舅妈与姨母对自己的种种关怀照顾,如今她们却落得这般境地,心中满是悲戚。又想到自己身处这园子里,命运同样不由自主,不禁黯然神伤。
紫鹃回来后,见黛玉神情落寞,便在一旁轻声劝慰:“姑娘,莫要太过伤怀。太太与姨太太能进园子,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或许日后的日子,会慢慢好起来呢。”
黛玉微微摇头:“你且莫宽慰我了。这园子里的种种,你我皆心知肚明。她们如今进来,不过是从一个牢笼踏入了另一个牢笼罢了。而我,又何尝不是被困于此,不知何时方得解脱。”
紫鹃欲言又止,她深知黛玉的性子,也明白她心中的苦处,只是一时之间,却也不知该如何劝解才好。只得默默陪在黛玉身旁,与她一同沉浸在这无边的忧愁之中。
而在秋爽斋内,探春正陪着王夫人收拾安置。探春心中五味杂陈,她对王夫人自是有着敬重与感激,可如今这局面,却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王夫人看着探春忙碌的身影,心中亦有感慨:“探丫头,辛苦你了。我如今这般模样,实在是拖累你了。”
探春忙道:“太太说的哪里话。您能来与我同住,是探春的福气。往昔您对我诸多照拂,如今正是我报答您的时候。”
王夫人轻轻叹了口气:“此一时彼一时也。如今这园子中的规矩,与往日大不相同。咱们都得小心行事,莫要触了主子的忌讳。”
探春点头道:“太太放心,探春明白。只是这园中的日子,怕是越发艰难了。”
王夫人握住探春的手:“不管怎样,咱们母女俩相互扶持着,总能熬过这难关的。”
探春心中一暖,却又忍不住泛起一丝苦涩。这所谓的 “母女” 之称,在这园子里,怕也只是一种慰藉罢了。可即便如此,她也愿意在这艰难的境地里,尽自己所能,守护着王夫人,守护着彼此心中那一丝最后的温情与尊严。
园中的日子,就在这看似平静,实则暗潮涌动的氛围中缓缓流淌。每个人都在自己的命运轨迹里挣扎、徘徊,等待着未知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