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怕什么事儿?”
“四哥呀。都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我心里明白,自己从小就不爱学习,对那些正经政务也一窍不通,要是落在普通旗人家里,估计也就是个败家少爷罢了,可我偏偏是皇阿玛的儿子呀。有时候想想,还挺惭愧的。三哥…… 获罪了,皇阿玛跟前的儿子本来就没圣祖爷那时候多,现在就剩下我和四哥您这两支血脉了。说句大不敬的话,四哥您天生就聪明伶俐,见多识广,博古通今,那就是人中龙凤呀,就跟圣祖爷一样的人品,这大清的皇位将来肯定是您的,这是明摆着的事儿,根本没什么争议…… 四哥您先别打断我呀,我这人向来就是嘴上没个把门的,您就当我不懂事,在这儿胡扯呢,今天您就让我把话说完吧…… 皇阿玛现在正值壮年,身体硬朗,这自然不用说了,可往后呢?等皇阿玛百年之后,这大清的江山社稷可就全落在您肩上了呀。六部里、三府里、洲府道县,还有我们这些宗室皇亲,可都盯着您呢。我呢,别人当面不说,可我心里清楚,大家都觉得我是个荒唐王爷、好色之徒呢。现在皇阿玛身子不好,外面虽然没明说,可我要是还硬往那些正经差事上凑,那像什么样子呀?!别人要是说我是想揽权多事,那我这不就是给朝廷和宗室平白无故地添乱嘛。我自己没什么出息,每次一想到辜负了皇阿玛的栽培和四哥您的爱护,心里就挺不是滋味的。既然在正经差事上没办法为国家效力了,那我躲一躲,至少也能不给朝局添乱了不是?我就算不能替皇阿玛和四哥您分忧,那也不能拖后腿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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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昼这一番话,听起来句句都是发自肺腑,没有丝毫避讳。弘历今天本来就是想来探探这弟弟的想法,顺便安抚安抚他,这会儿听他这么坦诚,心里反倒觉得挺欣慰的,便笑着说道:“那你这个正牌子皇阿哥、和亲王爷,难道就打算一直躲在这儿不出去了?”
弘昼笑着回答道:“等皇阿玛身体好了,我肯定得去请安请罪呀。再说了…… 真不瞒四哥您,我在这园子里待着感觉还挺好的。这园子可是江南园林名家山子野督工建造的,亭台楼阁、花草树木看着都挺赏心悦目的。宁荣两府虽说那些男的不怎么成器,可到底是好几代的诗书名门,留下来的这几个女孩子呀,挺贴心的,又有才学,模样也俊俏,而且这儿不像王府里有那么多规矩束缚着,说白了,在这儿我就能随心所欲,所以我还挺逍遥自在的呢……”
弘历今天来,原本就是想看看这弟弟伤得怎么样了,其实在他心里,自己文才武略、深得圣心民意,朝野上下都对自己寄予厚望,这储君之位那是非自己莫属了,根本没什么可担心的。只是怕这弟弟心里有疙瘩,所以特地来安抚一下,一来是想解开他的心结,二来也想探探这兄弟的品性,三来也显得自己这个做兄长的宽厚仁慈。没想到这弘昼倒是越发坦诚豁达了,可这荒唐的性子还是一点儿没改,说着说着又扯到那些风流事儿上去了,不过这样一来,弘历心里反倒更踏实了,这会儿兄弟俩聊得越来越投机,也就随意地找些话题接着聊了下去:“老五…… 让哥哥我说你什么好呢…… 其实你也该上进些,多研习研习政务,替皇阿玛分担点儿,那才是好事呀。你就这么一味地躲懒、韬光养晦,难免会让别人在背后说闲话,到时候真就成了荒唐王爷了。咱们兄弟可是至亲,没什么好避讳的,你要是心里有什么想法,就跟今天一样,跟哥哥我说说就行。这皇储的事儿呀,那是皇阿玛乾纲独断、圣裁决定的,不是咱们该去操心的。你喜欢待在园子里,我就你这么一个亲弟弟,自然也只能由着你了,不过你老是躲懒我可不答应啊。只是既然你对外宣称是受伤了,那我也得成全你的体面,不过回头三府里那些要紧的差事,我还是会让人送到这园子里来,你也得学着去处理处理呀。你可别推辞,不管办得好还是不好,你可是正牌子的爱新觉罗后裔、皇阿哥、当今的和亲王、皇阿玛的幼子、我的亲弟弟呀,难道还有谁敢笑话你不成?就算背后有人说闲话,咱们听不到也就罢了,要是当面听到有人敢诋毁你,皇阿玛肯定不会轻饶了他的。现在先不说这个了…… 你既然打算在园子里过冬,那也行,你自己管着三府,回头我让他们给你加倍添些用度就是了,你现在可是亲王,可不能太失了体面,不过就是多花点儿银子罢了。至于这园子里宁荣两府的那些女孩子…… 她们说到底也就是些罪臣家眷,你要是喜欢,那就随你处置呗,就怕伺候你的人手不够,要是还有看得上的,你也只管招来,不管是官宦人家的闺秀,还是民间的漂亮姑娘,又或者是八旗后人、宫女侍婢,让她们来服侍你那都是应该的。只是有两点你得注意呀,一是你得顾着自己的身子骨,凡事可不能太放纵了;二是她们伺候得怎么样呀?毕竟这些女孩子以前可都是侯门小姐,别光有漂亮的脸蛋,要是不懂伺候人的规矩,失了分寸,那不是让你受委屈了嘛。”
弘昼最喜欢聊这类关于女孩子的事儿了,笑着说道:“四哥您这说的是哪儿的话呀,园子里这些女孩子现在可都是奴婢了,我一句话就能决定她们全家的命运,她们哪儿敢委屈我呀…… 其实她们伺候得挺好的。倒是我,见不得女孩子受委屈掉眼泪的样子,前天我还让大理寺那边对贾府的几个人从轻发落了呢。”
弘历哪会把这些小事放在心上呀,今天心情挺好,也就当是闲聊了,便问道:“哦?贾府剩下的那些男人?”
弘昼笑道:“是呀,宁荣两府年轻一辈确实不怎么争气,不过我想着,现在官也做不了了,首犯的也都已经被处置了,家也抄了…… 连家中女眷都被我收过来了,也没必要赶尽杀绝嘛。前天那几个人,本来是定了秋后问斩的,还有几个老弱的,他们祖上毕竟是有功劳的,我就让大理寺把他们收监几个月就算了,另外有几个不成器的,少不得要教训一下,打发到蒙古将军策凌那儿去就行了…… 哼,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弘历一听,心里就明白过来了,估计这所谓的 “年轻一辈” 里,肯定有妻妾现在成了弘昼床上的人了,弘昼想怎么处置他们,不管是杀还是流放,那还不都是他说了算嘛。不过弘历一向很注重自己的身份,不愿意谈论这些微不足道的罪臣的事儿,只是笑着没说话。这时候却听弘昼又说道:“说起这事呀,还有个事儿想请四哥您给我出出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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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历笑着问道:“什么事儿呀?” 弘昼回答道:“宁荣两府现在连根基都没了,就还剩下几个小孩子,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置才好呢。” 弘历好奇地问:“女孩子的话,你直接收过来不就行了,管她年纪小不小的呢。要是长得不好看,不能伺候人,就让她们做些粗活呗。” 弘昼知道他误会了,笑着解释道:“四哥您误会了,不是女孩子,是几个男孩子,都七八岁了,按例,是要进宫里去伺候的。”
弘历更觉奇怪了,说道:“送进宫里去便进宫里去吧。你的意思是?” 弘昼挠挠头,脸上露出几分为难的神色,说道:“四哥你不知道呀,我这儿呢,有那些小孩子的姐姐妹妹,还有…… 他们的娘也在这儿呢。这要是按规矩把他们送进宫里,往后想见上一面可就难了,所以我这心里挺纠结的,才想着找四哥你给拿个主意呢。”
弘历这才听明白了,他心里知道内务府、宗人府、詹事府这些可都是弘昼分管的事儿,这会儿弘昼说是来 “求个主意”,其实也就是闲来唠唠嗑罢了,没什么太为难的地方。弘历一边哈哈大笑,一边说道:“你还真是懂得怜香惜玉呀,连这些奴婢的事儿你都这么放在心上,还怕什么难见的呢?” 说着,他又收起笑容,一脸正色地说道:“老五啊,你风流些倒也罢了,不过这规矩体统可得把握好了。这些女孩子,你既然可怜她们,给些恩典也就行了,可终究得记得尊卑有别、主奴有序呀,可不能一味地善待她们,要知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女子的心性就像水一样,你要是对她们太好了,她们没准儿就觉得你好欺负,或者以为光靠伺候你就能换来各种好处,到时候说不定就生出许多麻烦事儿来…… 嗯…… 你可是正统的当今皇子,就算贾府没出这档子罪事,让他们几家的女孩子来伺候你,那都是他们的荣幸,难道他们还敢抗旨不成?何况现在她们都已经是你府上的奴仆了……”
弘昼赶忙笑着说道:“这我晓得的,我心里自然也有分寸,就是自己图个自在罢了。” 弘历点点头,说道:“既然你心里明白,那我就给你指个好办法。不是宁荣两府有几个小孩子不好打发嘛,我这儿正好有个去处。前日,皇阿玛下令把八叔、九叔、十叔、十四叔还有早年坏了事的睿亲王几家的旁宗小孩子都放出来了。你也知道,既然皇阿玛开恩了,这些孩子虽说运气不太好,可到底也是爱新觉罗的后裔呀。宗人府就问礼部该怎么安置,礼部那几个老学究商量着在京畿找个地方,让这些孩子在那儿接受教养,这也算是对宗室施恩的好事儿,每年也就是花个几千两银子的事儿。不过得找稳妥可靠的人去看管着,不然怕他们惹出什么乱子来。我本来想着让十七叔家的老三弘德去负责的,既然你这儿有这情况,那你可以让宁荣两府的那几个小孩子也过去伴读呀。陪着这些罪余宗室的后人一起读书,也算是一种惩罚了,可好歹不用受什么大苦头,万一以后赶上大赦,说不定还能有出头的机会呢…… 这可是挺占便宜的事儿了,也算是给他们恩典了,你挑几个要紧的送过去就行啦。” 弘昼一听,顿时喜上眉梢,高兴地说道:“果然是个不错的好去处呀。” 弘历又想了想,觉得今天不妨把这顺水人情做到底,便说道:“既然这样,干脆呀,我让礼部把这事儿就交给…… 詹事府去办,冯紫英是你门下的奴才,人又机灵,你就全权交给他去处置就行了。” 弘昼连忙笑着道谢,兄弟二人又接着聊了一会儿天,弘历便起身准备回去了,弘昼一路把他送到殿外,一直目送着弘历走远了才转身。弘昼本来想着这会儿该把冯紫英叫进来,吩咐一下这差事,可今天这一天又是装病,又是处理各种事儿,又是夜里见了弘历,折腾了这么一大圈,着实感觉有些累了,便唤来小月,吩咐她先让冯紫英回去,让他明天再来听候安排差事。只是既然弘历都已经说了,三府里的事儿不让自己甩手不管,那少不得还得做些准备,可大内那边男子进去多有不便,便只得让小月去大内那边先做些筹备,等明天回来再详细汇报情况。待小月走了之后,弘昼感觉这一天事儿太多,累得不行,打着哈欠,伸着懒腰,寻思着找个地方好好歇一歇。
他心里琢磨着,按自己这会儿的想法,就想找个舒服柔软的地儿,身边再有个模样好、性子温柔的陪着才好呢。想了想,便决定去枕霞居,到了那儿,也没多说什么,懒洋洋地就让湘云伺候自己洗漱歇下了。那湘云本就是个天真活泼、爱说爱笑的性子,这会儿也瞧出来主人挺疲倦的了,便温顺乖巧地顺着弘昼的意思,小心地伺候着,不敢有丝毫淘气。弘昼歇下之后,她又细心地把自己身子擦拭干净,忍着心里的羞意,躺在弘昼身边陪着入睡了。而鸳鸯和蕊官这头一回按照吩咐担当起了 “贴身奴儿” 的差事,弘昼宿在枕霞居,她们两个也就守在了枕霞居外头的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