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你想卸任刺史官职后,再来考科举,对吧?”
李林甫若有所思,想了一会,他铺开大纸,提笔写了一封介绍信,然后折起来交给方重勇说道:
“现在报名科举,肯定来不及了,圣人寿辰后马上就要开进士科考试。
本相听闻你从前入崇文馆未成不知道何故退学,所以现在连报名资格都没有。
不过这件事也好办。
你拿着这封信去找礼部尚书,他会想办法让你入国子监。
而你进入国子监后,便直接去国子监祭酒那里去办理毕业手续,拿到参与科举的资格便好,不必节外生枝。”
这么随意的么?
看李林甫说得轻描淡写的,显然是没把科举当回事。方重勇接过这封墨迹都没干透的介绍信,心中大为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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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真正的权贵,一天就能搞定从国子监入学到毕业的全部流程,并拿到科举资格。
而普通寒门,首先要在当地学校读书,获得学校推荐参与州试。每年科举,一个州根据等级不一样,会产生2-4名生员名额,州试后被推荐参加长安等地举办的科考。
注意,这只是参加考试的资格!
而国子监毕业的人,则自动获得参加科考的资格,这本身就是一种极为不平等的地域歧视。
崇文馆与弘文馆等机构,不但毕业生可以直接参加进士科,而且天子还经常会开“专科”,专门从这些毕业生里面选拔人才。
类似方重勇前世一个萝卜一个坑,定点招生。当然了,这些人的官场前景还是不如进士科。
但是这些人跟真正的权贵比,又全都是弟弟!
真正的权贵走完流程只需要一天,甚至根本就不需要到国子监之类的机构里面去学习!
更诡异的是,李林甫居然没有询问方重勇为什么好好的四品官不当,要回过头去考科举!
方重勇觉得,这或许就是大唐右相的不凡之处吧。
拿到了想要的,方重勇将自己的官身证明交给李林甫,谦恭拜谢后离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李林甫面露神秘微笑,拿着这份官身证明看了又看,随即将其放入对应的柜子里存档。
这些细碎活计,本不应该由他来办的,只是搞不懂为何他要支开吏部办差的官员,亲自来这里办这件“小事”。
“方重勇真是个妙人啊,不枉费本相花了十天去想这一套官职的组合。
做官不想做,回头还要来考科举,这件事可得跟圣人商议一下。
方全忠之子,王忠嗣之婿,前任沙州刺史,甘州刺史,凉州州府参军,实际考评五年来全是上上。这样的前任官员若是科举不中,那科举岂非儿戏?”
李林甫自言自语说道,随即陷入沉思之中。
很多事情,他都是一开始不觉得如何,越想越是感觉不对味。
其实方重勇瞎胡闹的这件事,在李林甫看来,不仅不轻佻,反而具有极为严肃的政治意义。大唐右相觉得可能只是这位年少得志的方衙内,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罢了。
如果是方重勇故意为之,那么此人绝对是居心叵测,甚至其心可诛!
虽然对外宣称得很美,但科举本身的出台,主要目的并非是选拔人才,而是督促官宦子弟们上进,给他们竞争压力,并且为没有机会通过家世当官或者家道中落的士子一条不好走的路。
形成“鲶鱼效应”。
既然如此,那么不管实际情况如何,起码对外宣传的时候,科举的内容要有最基本的说服力,来证明“考上科举,才有做官的资格”,考不上科举,不给你做官,那是因为你的“能力”不够!
事实上,如张九龄这样的科举士子出身官员,骨子里就是认为:所有做官的人,都应该能考过科举,这样才杜绝了门第优劣带来的不公正。
所以科举考试的能力,一定程度上就是做官的能力!
这已经不是一种想法,而是朝廷大部分官员都承认,或者不承认也不敢开口的明规则!
无论是中枢还是地方,都得到了最为广泛的认同。科举士子瞧不起门荫出身的官员,根源便是源自于此!
然而现在情况有变。原本正常规则里面出现了一个不计后果的“大傻子”!出现了一个“逆向开车”的大笨蛋!
如果一个当了四五年官,考评和官声甚至相当优秀,秒杀了大部分同级别官员,而且在轮换的时候还会获得提拔的人。
这个傻子忽然抽风了不想继续做官,而是要回来考科举,结果最后却没考上!
那这是不是证明,其实某个人哪怕科举考不上,也极有可能具备做官的能力呢?
甚至这个考不上科举的人,还可能成为一个非常优秀的官员!
那么这个反例,就会捅破那一层很多官宦子弟,尤其是恩荫背景出身的官宦子弟,背地里都在唾骂的窗户纸:其实科举的内容,跟做官的能力,根本没有半点关系!
考上的人,完全不能说明他有做官的本事;而真正有能力做官的人,也不一定能考得上!
所以朝廷的科举制根本就是瞎胡闹,将真正的人才排除在外,选拔的尽是一些只会考试的废物,早就应该废除了!
到那一步的话,科举的公信力就荡然无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