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风后一个男人忽然大步走出,站立于县衙大堂内,不仅是张管事,还是县衙门外的百姓,皆是一愣,随即立刻认出这个男人的身份。
绞杀回纥八十八勇士、护送回纥贡品进京的平遥侯杨晃。
地上的伊斯梅尔吃力地抬起头,等看清这个鹜然闯进公堂的人后,神情严肃地质问道:“将军何故擅闯公堂?”
杨晃低头,脸上虽挂着笑容,但语气强硬:“我乃陛下亲封的陇西节度使,莫说陇西境内大大小小的军政事务皆由我掌管,更何况这场小小官司,我自然有权过问!”说完,他走到洪玉身后,让人看座。
之后,杨晃便未再开口说一个字。
外人看来,杨晃这是在坐镇公堂。毕竟有些人只需坐在那儿,就能源源不断地给人提供信心。
杨晃看似时刻关注公堂,实则早已神游物外。
李二郎身材高大,李瑜坐在他的肩上,自然比其他人看得更多。
李瑜紧紧盯着坐在公堂上的男人,这个大官,就是当初骑马到四郎家里的将军,他还记得将军打马离去的那个样子,气宇轩昂,风扬洒脱。
比起李瑜眨巴着大眼睛毫不掩藏的直勾勾的眼神,无人发现杨晃正不动声色地打量李二郎肩上比人群高出一截的小孩。
这就是大兄与阿嫂的孩子吗?
无论是脸型还是五官,长得与阿嫂更相似,特别是那一双眼睛,简直与阿嫂一样,坚韧似水,也柔情似水。
若是能早些遇到这个孩子,他定然能一眼认出,不叫这孩子平白在外漂泊这么多年。
兄长昔日的手下找到这个孩子时,就打听清孩子这些年的遭遇,没有大人庇护的小孩自然活得凄惨,山匪劫持村学那次最为惊险,若不是李家二郎为救幼弟,机智地潜入村学,那些无人赎救的孩子定然难逃一死。
还有收留孩子的纪清越,虽然平时行迹有些神秘,但从孩子的状态看来,未曾受到苛待。
杨晃暗中抚了抚腰后的新伤,心下一沉,不仅是他,就连从未表明身份的孩子也遭到刺杀。
刺杀他的表面上看是山匪,刺杀孩子的不知什么身份,兄长的人还在追踪,他们会是同一波人吗?
一击惊堂木,将杨晃的思绪重新带回公堂之上。
经过杨晃一句话点拨,被胡商忽然将了一军的洪玉立刻醒悟,敲击惊堂木让堂下的百姓肃静。
“伊斯梅尔会长,这些借条我皆验过,盖的是官印无疑,将军也说欠债还钱,本官自该归还欠款,但在此之前,县衙与会长还有一笔旧账要算。”说着,洪玉让底下的税官们搬出历年的账册。
围观的山单百姓不明所以,面对胡商的不满,他们虽然气弱但决不妥协,发生这种事本来就已经够丢脸了,若是真老老实实还了钱,大黎在胡商面前就很难再抬起头了!
伊斯梅尔一点点爬着坐起来,头发与胡子因为趴在地上挣扎而乱作一团,身上的衣袍也歪七扭八,仅凭伊斯梅尔自己是无法整理的。他疑惑地看着洪玉,认为他这是想赖账:“敬爱的县令大人,我们之间只有这笔借款未算清,哪里还有其他什么账?县令大人莫不是言而无信要赖账?”
洪玉对伊斯梅尔说的话感到好笑:“会长莫要担心,也莫要着急,本官一言九鼎,不会赖账,定然还清这笔欠款,会长安心等一等便是。”
几名税官花了好些时间才将十几个大箱子搬到公堂上,每个箱子里都装着上百本账册。
洪玉命人打开箱子:“会长你瞧,这里装的是这五十年来胡商与县衙缴得各项税费。”
“那又如何?”伊斯梅尔年轻时就跟随商队来到大黎,跟着上一任商会会长管理胡商市场和底下的商队,后来成为新一任会长接管商会。
这一管,就是将近五十年的时间,商会在他的管理下欣欣向荣,尤其是香料生意,让商会和商队赚得盆满钵满。
这些箱子里装的账册可以说见证了他担任商会会长以来,与县衙的所有交往,那都是一笔笔真金白银的记录。
伊斯梅尔回想起以前那一段为商会奉献出自己的身与心的岁月,不由得怀念地笑了起来,和颜悦色地说道:“敬爱的县令大人,你找出这些账册与借条有何关系?即使大人再怎么拖延时间,欠款还是要还的。”
洪玉轻轻地摇摇头:“看来会长贵人多忘事,如何不记得与县衙还有这样一笔大账还未算清?”
“哦?究竟是甚么账?”
洪玉不再拐弯抹角,伸手敲了敲桌面,提醒道:“大黎有律,番邦之人不得买卖大黎土地、不得拥有大黎土地,会长莫不是忘了胡商市场与宅邸皆在大黎地界之内!”
伊斯梅尔脸色大变,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伸出颤抖的手指向洪玉:“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