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交响乐团正在开展常规的联排课,管乐与弦乐日常分开排练,只有临近演出时,才会开始联排。黑色法拉绒幕布遮住舞台的背景,明亮的黄色暖光垂直打在弦乐组头顶上,迎上默君稍显惊讶的眼神,他坦然地走向教室靠墙的黑色磨砂塑胶支架高凳上,书包、球包往身边一甩,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在其他团员好奇的眼神中,静静地盯着舞台上的何默君。
她一席深蓝色V领桑擦丝长款宽松衬衣,袖子挽都手肘,白色法兰绒阔腿裤,长发在脑后盘成一个小髻,她还是延续着自幼养成的习惯,练琴前会提前换掉束缚的校服制服,以最放松、舒适状态开始练琴。
她坐在右边第一排靠近指挥席的大提琴分部首席位上,推弓把位开始拉奏圣桑的《A小调大提琴协奏曲》,橘黄色的暖光照耀在她上,琴身置于双腿间宛如亲密的伴侣,左手指尖在指板与琴弦上下舞动,如精灵般轻盈,右手握弓,随着音乐的流淌,身体微微摆动,与旋律中那种相濡以沫、无需用言语表达的情感节奏,完美契合。
这是圣桑笔下最感人的大提琴协奏曲之一,仅次于埃尔加和德沃夏克的大提琴协奏曲,开场是全团演奏一记响亮的和弦,引出第一主题四个不断下行的句子,间奏的多个三连音,传递热烈、奔放又即兴挥洒的自由。
她的眼神专注而神情,透过指尖流淌的音符,开始与圣桑的深度共情,她需要理解、表达圣桑敏锐、温和、灵巧却又节制、理性的情感,随着大提琴奏出的第二主题,全曲的节奏开始减慢,欲语还休的样子,亦如她的长发随风飘动,增添了一份灵动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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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得久了,他似乎越来越能理解“文体不分家” 的概念了,比赛场上,对自己情绪、意识乃至身体肌能每一个部分,都要充分调动,完全进入浑然忘我的状态,与对手在电光火石间互相博弈与算计,入脑入心,等同于眼前尽情拉奏琴弦的何默君一样,手中的大提琴仿佛有了生命一般,与她融为一体。
她的思绪随着旋律与节奏变化,感受着作曲家的喜怒哀乐,与之共鸣。每一个音符都如同一把钥匙,打开听众内心深处的情感之门。他们彼都是带着镣铐跳舞、被情绪与意识牢牢掌控的‘’疯子”
“怎么了?怎么突然有空跑来看我练琴?球队不要训练吗?”她抬手递给他一杯冰美式,大喇喇地与他并排,靠墙坐在室内音乐教室的地板上。
他接过咖啡,门牙习惯性的咬着吸管,回想枫郡乒乓球校队的训练,可以说是毫无必要。自从他入学第一天填写入队申请,开始第一次的校队训练,队里的所有人仿佛被上了发条,亦或是被无形的木偶线所操作,对他的存在避之不及。
所有队员拒绝做他的对手与陪练,也自觉避开他所处的球台另一边,保持惊人一致的态度和动作,就像一个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即使教练在场,似乎也得了盲眼症,对这离奇的一幕视若无睹,尽管枫郡拥有远超市队甚至体校最顶尖的设备与场地环境,他却只能一次次对着发球机练习挥拍的动作,独自呆在安静的角落里一遍遍重复体能训练的动作。
这是枫郡,一个被幕后无形的巨手暗自操控的大型‘修罗场’ ,所有人的存在,似乎只为了完成金钱、权力、阶层赋予的指令,完全失去了自我反抗和独立思考的能力。上位者,自然是呼风唤雨、如鱼得水,下位者,胆战心惊、如履薄冰,生怕一个不小心,成为下一个众矢之的。
横竖也呆不了多久,他只是不想忤逆默君的意识,本能地不想她难过到掉眼泪,每每面对这种荒诞又无比正常的难堪遭遇,他总会以“马上就要去北京体工队”自我宽慰,否则,换做他人,真不知道要如何熬过在枫郡漫长的初、高直升的六年时光。
“”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觉得心里很乱,就会想跑过来听你拉琴,然后心就会稍微静下来一些,而且听得多了,我似乎越来越能够理解古典音乐的意境了。”他第一次感觉自己可以,并且能够,与另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