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君的演出已经开始了。
他走在外滩江边空旷的广场上,迎着初秋略显腥暖的江风,埋头接收高远一封接一封发送过来的信息。
直到落地上海的那一刻,他们依然把这全套戏做足。高远事先与默君确认演出时间、地点。沿着音乐厅大门拾级而下,正对着外滩十里洋场,纸醉金迷。
“看得出,她内心还是有点小情绪,总还是期待是你本人为他庆生,哪怕没有任何礼物……”高远发来信息说道。“我同她约定见面的地点,演出结束后,我说在大门口正对江岸的扶扶栏边等她,那边视野宽阔,很容易找到对方。”
这百般物质对她而言,只是寻常。但她也理解的,欣然接受他们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尽力而为,她不言感激,只是欢喜。
夜风拂面,他卸下沉重的背包,抬眼看上方位置的音乐厅灯火辉煌,门外看板、展架上张贴的海报,无不是沪上顶级的音乐家、西方古典音乐指挥与演奏的大拿,看得出,演出规模空前、场面宏大。
对比下,江岸边行人寥寥,显得格外空寂沉静。他卸下背后沉重的背包,小心轻放在脚边,双手手肘枕在江边围栏上,目光朝向灯火交织、灯影不断的江面,以及江面上缓慢移行的黑色船体,眼前一切要素,构建出了一幅夜行流动的水彩画。
这一刻,他甚至在脑补假设自己不是一个乒乓球手,而是一个美术生,应当会立刻掏出碳素笔、水彩颜料,将眼前生动的一切如数描绘。
这是他难得独处、自在放松的时刻。没有备赛的焦灼、内耗,也无需考虑外界形形色色的人等,对自己过分干预、关注甚至期待,球队主打就是团结、集体的氛围,乌泱泱的一大群人,终日密闭在球馆里,耳边只有不断重复的击球声,小球在球拍与球桌之间来回腾挪跳跃,消磨掉了属于他的大多数时间与精力。
也不是不喜欢,毕竟他的起点与人生最大的主动权,都来自小白球,只是人生是旷野,而非轨道,他的内心始终住着一只自由的鸟雀,露风沾染纯白的羽翅,在天空自由自在的翱翔。他对球台那条白色边线外面的世界,始终抱有雀跃、萌动的好奇心。譬如,何默君同他讲乐圣贝多芬的爱情八卦、勃拉姆斯对师母克拉拉的禁忌之恋、瓦格纳与李斯特之间的BATTEL……世界有太多新奇有趣的未知,等待他去探索。
当然,他会牵着默君的手,一同前往。这是他自幼与默君初识,就已定心默守的信念,时隔经年,从未改变。
每次登顶,站在领奖台上迎接山呼海啸的掌声、欢呼上,胜利带来短暂地喜悦,眼前明明是看台上观众、球迷热情洋溢的笑脸,他的神思却控制不住回想与默君独处的点滴,她瘦削、单薄的身体,有沉静、警觉超出年龄界限的眼神,但是非常美。只有她,可以让自己随时脱去光彩的面具,做回淡薄的、需索欢喜与感情的自己。
终于等到演出结束散场的时刻,转身抬眼,随着音乐厅大门打开,鱼贯而出的观众,大多穿着得体的小礼服,不愧的魔都,精致的人群保持隆重的仪式感,关于演出细节的谈论,不高昂亢奋,相反有种刻意压抑的节制,压低声音细碎磋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