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玄天承在栖霞山新形成的堰塞湖边遇见了淑和公主。他不能装看不见,因为公主显然已经看见了他,并且往这边走了过来。
公主穿着一身骑装,长发挽成男人发髻,脸上却照旧上了妆。用她自己的话说,这是为了方便,并非是掩饰身份。她手里拿着一张堪舆图,身边跟着几位工部派下来的巧匠,笑吟吟看着玄天承说:“镇北侯辛苦,重伤在身还要奔波劳碌。”
玄天承看见她身后不远处警戒的影卫,稍稍放心,说道:“附近尚有塌方,公主定要小心。”
“自然。”公主笑道,“不必担心,午时我还约了人,稍后便回。”
玄天承看一眼那几位工匠,公主会意,摆摆手让他们走远些。玄天承这才轻声道:“公主精于工学,化名绘图本是好意,恐图纸外泄,功劳旁落。”
公主沉默片刻,而后倏然抬眸,目光微冷:“镇北侯,你在挑拨离间?”
“臣不敢。”玄天承微微垂首,“公主明白臣的意思。”
“我知道,用不着你说。再说了,本公主是那么功利的人吗?”公主哼了一声,眼珠子一转,略带迟疑道,“哎,我问你,是谁的功劳当真那么重要吗?反正我本来就该辅佐她。”
玄天承笑了一下:“公主已有决断,臣不敢妄言。”
对于这位老师的遗孤,玄天承一直尊敬有加,也同苏凌远等知道内情的人一样,明里暗里地保护着她。淑和公主从小千娇万宠地长大,玄天承过去也在禁宫见过她几次,她一贯都是那般娇憨不晓世事的模样,但这一次,他感受到了她身上明显的转变——这还是由于她过于年轻而无法藏得滴水不漏。这让他不由怀疑,淑和公主是否只是一直在扮猪吃老虎罢了。
“对本公主这不敢那不敢的,对臻臻倒是很敢啊。”公主这时又露出少女娇蛮的样子来,微微抬着下巴说,“警告你啊镇北侯,臻臻闯荡江湖敢爱敢恨,你最好收起那副官场做派,免得老婆又跑了。”
玄天承笑了,“公主不必消遣臣,您与臣可是半斤八两。”
“大胆!”公主怒目,片刻撑不住噗嗤一笑,“得得,你该干嘛干嘛去,别搁这儿碍眼。”
“是,臣告退。”玄天承行了一礼,也不多客套,径直运起轻功往日照峰方向而去。
公主看着他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招手叫来了影卫,问道:“可查清楚了?那日日照峰中究竟有什么?”
影卫为难地说:“进去过的人,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咱们的人拿出来的东西,也没人认识是什么。”他顿了顿,犹豫着说:“不如,公主直接去问君姑娘?”
“这两人都不会说的。”公主拧眉沉思,片刻道,“罢了,不查了,把你们拿到的东西都销毁吧。”
玄天承并不知道淑和公主这边的情况,不过他正是为此事而来。
那日毁掉自毁装置之后他便陷入了昏迷,虽说隐约记得江水灌入了溶洞,但难保没有留下痕迹。大部分人并不认识白家术法,但万一有人认出来呢?所以他必须去善后。何况,他想弄明白那日的幻境究竟是怎么回事。对于白家,他也一知半解。
才刚进入日照峰范围,他就察觉了不对。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装束,并没有什么昭示镇北侯身份的东西。玄月剑被他留在了百草堂,他此刻带在身上的是另一把佩剑,见过的人寥寥无几。
他于是装作毫无察觉的样子,继续往前走,不一会儿就听身后长剑破空之声。他掩饰了身法,化用烈风枪法,歪头瞬间单手轻轻一顶,那剑尖与拇指上白玉扳指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剑势瞬间衰减。定睛看去,那白玉戒指未损分毫,反倒是剑尖隐隐有了磨损。
来人惊疑不定:“好强悍的气劲,你是何人?”
玄天承转过身去,只见来人身量尚小,看起来也就十六七岁,穿一身做工考究的月白色丝袍,长发高束,发冠和腰间佩玉用的俱是上京金玉楼的名品玉胚,手中握持的剑也是出名的古剑白虹。他挑眉道:“飞云宗崔皓?”
“咦,你认得我么?”少年有些惊喜,又有些兴奋,昂着头说,“听过我的名头,那便好办了。此处乃贼人藏身之地危险重重,你缘何在此鬼祟?还不速速报上名来。”
“在下梅广晏。”玄天承慢悠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