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讲的时候,女帝并未出声,而是径直走到床边躺下了,合上了眼睛。她忽然就有点愧疚,觉得女帝已经很累了,她或许缓一缓再讲这个事也可以的。但事已至此,她只好接着提出了自己的疑问,问当年事发时,女帝究竟是什么想法,是否真的遇到了什么危险,以及,现在又是什么打算。
“嗯。”久到叶臻以为女帝要睡着了,她才听到女帝应了一声。
女帝睁开眼,却是朝她招手道:“躺下来说,瞧你脸白的。你还年轻,怎么能成宿成宿不睡觉。”
叶臻犹豫了一下,跪坐到她身边,想给她按摩一下头部。但因为姿势别扭,到底还是躺了下来。
“你既知道这些,心里当有猜测了吧?”女帝任由她按着,“说给我听听。”
“啊?”叶臻动作顿了顿,半晌说,“……我是猜了一些,就是胡乱猜的。”她接着便将自己昨天晚上那些想法说给女帝听,自己都觉得讲得稀碎,但说完之后,还是颇为期待地看向女帝。
“嗯,差不多。”
“哦……嗯?”叶臻不按了,翻身看她,“什么叫……差不多?”
“差不多对。”女帝闭着眼睛,声音沉了些,“对于政局的分析都很对。只是……我这些日子也一直在想,当时是否真就那么迫不得已,一定要拿叶家去开路。”
叶臻沉默了。就听女帝又说道:“敏言他一开始同我说他的计划的时候,我就很犹豫。但那时我很需要叶家的死士和情报线,除了叶家,也再没有其他这样庞大的家族是我可以完全信任的。”
叶臻这时插话问道:“那我会被寄养在叶家,究竟是我自己选的,还是陛下选的?”其实她想问的是,不会她和苏凌兰的交换就是为了保障叶家的忠诚吧,或者说这是叶家投诚的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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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是巧合。”女帝道,“我信任的家族里,时日相近生的就只有叶家的女儿。而且……楚国夫人成婚之前就是我的部下,一直在帮我寻找《阴阳诀》碎片,她照顾你会更合适。不想……是害了她。”
听得这一层内情,叶臻一下子就湿润了眼眶,想问什么一时也忘了。她默然片刻,又问:“如果我没有《阴阳诀》,是不是真的会死?十四年前我就是因为这个选择了自我封印?”
“第一个问题,不知道。第二个问题,是。”女帝慢慢说道,“关于第一个问题,想来你在留仙谷时自己也设法查了不少。基本的情况我就不同再说了。至于更多的……我指的是《阴阳诀》背后的秘密,我和你父亲一直有怀疑,所以还在调查。不修炼《阴阳诀》究竟会如何,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敢试错。在试错之前,我们必须要拿到全部碎片。”
叶臻听出女帝还有保留,但这时也没有再深问,只是问道:“父亲……他在哪儿?”其实早在有了苏凌曦的部分记忆后,叶臻就尝试搜索过与萧靖华有关的部分,奈何什么都没有。目前她似乎只拥有了苏凌曦的学识和武功,以及对于琉璃殿的零碎的记忆,其他生活有关的全是空白。
“……昆仑山。”女帝的声音颤抖了一下,“他这些年做的事都很隐秘,若是出现在京中反而不便,于是我扯了个谎说他云游去了。”
“不会是……也在找碎片吧?”叶臻其实有点想问沧渊的事。但见女帝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便也只好按捺住了,转回叶家的事,问道,“八年前,十月十三日晚上,是什么人伤了您?那几天,您都昏迷了么?”
“是沧渊的手段,我中了招。”女帝说道,“清醒的时间很有限。我想到前几日敏言同我说的,于是急召他入了宫,想同他商量对策,没商量完便昏迷过去,再醒来时便已经是十六日。当时商量的便是,我会保住叶家人的性命,至少也是下狱待查,争取时间。但没有想到对手做的这么绝,在诏书下达之前就已经屠了叶家满门。事已至此,只好按之前所设想的最坏的打算,将计就计。”她缓缓吐出一口气,道,“其实那之后,也不是没有机会翻案的。是我太贪心,不愿付出代价。当时翻了案,也未必后面就不能成事了。”
叶臻沉默片刻,才说:“陛下那天同我说,人不能料事如神,也不能神通广大,不可能对得起所有人。”且不评判对错,每次选择都要有人承担后果,只是天子做出的选择,代价格外大而已。当时不这么做会怎样,其实也没人知道。当时究竟是怎么想的,无论想法正确与否,也未必一切就能如愿发展。她又在执着了。
历史就这样混着每个人的选择走到了今日。叶臻于是问道:“那本书册若是公开,能够给叶家翻案么?”虽然她心里已经很确定了,但还是打算问一问。
“能。”女帝说,“你对政局的判断真的很对。如今朝野上下,世家已经没了当年的话语权,一半的重要官员至少都是中立。时间也已经足够长,当年的亲历者,总有一些能静下来重新思考。”
“……嗯。”叶臻道。其实自拿到那本书册,想明白这一切后,她一直就有一种恍惚感。困扰她多年的仇恨,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解决了。解决前和解决后,她好像也没有感到什么区别——或许表现出来是她的行为更加轻松,但她忍不住想说一句:就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