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大人,瓦庙口村。”
“瓦庙口村又是哪里?”
“在黑羊山西南五十里……”
“西南?”郑昭业一愣,突然大骂道:“蠢材,为何不去把莱州打下来?”
孔有荣忙解释道:“大家都吓坏了,护着二公子一路逃到这里,二公子晕迷了两天了……”
郑昭业怒极,喝道:“为什么要逃?”
“因为二公子你受伤了呀!”
太监尖细的声音让人莫名烦躁,郑昭业恨不能将孔有荣的眼珠子挖下来塞给自己。
杨嘉叹了一口气,道:“子义,冷静……冷静……你听我说,你推断莱州只有两千兵力。但,这只是你的推断。”
“我的推断不会错!”
“是,”杨嘉惋惜道:“老夫信,但是关明、童元纬他们不信啊,或者说他们担心王笑还有埋伏。至少黑羊山的炮火打下来,说明王笑已经料到我们要攻莱州……”
杨嘉还在絮絮叨叨说着。
郑昭业只觉不可置信。
让他难以接受的并不是王笑能料敌于先,而是楚朝的武将能够自私自利、贪生怕死、目光短浅到这个地步!
他一直知道这四个总兵藏着拥兵自重的心思,却没想到,他们能一次次跌破自己的想象。
“他们以为这样遇到强敌就躲着,以为握着手里的兵权躲在江北就能一世平安?我要告诉他们……他们现在不去杀王笑,总有一日王笑就要来杀他们!鼠目寸光的杂碎……”
郑昭业支着身子想要站起来,被杨嘉一把摁着。
“子义,你伤还未好……”
“烂到骨子里的狗东西!我要杀了他们!”
随着这一声怒吼,“噗”的一声响,血从郑昭业口中喷出来,溅了杨嘉满脸。
左眼的剧痛传来,郑昭业心中却是更痛……
~~
关明与童元纬等人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在他们眼里,这一次北伐打成这个结果,显然是因为南京朝廷无能。把江北的兵力尽数调到山东,却不能守住粮道与后方。
这是朝廷决策上的错误,与自己这些在前线奋勇杀敌的将士何干?
郑元化任人唯亲,强行让郑昭业这个纸上谈兵的蠢材指手画脚,导致粮草用尽、大军深陷敌方腹地,稍有不慎便可能中了王笑狗贼的计,进而损兵折将。
正是自己这些宿将保持了清醒的头脑,当机立断下令回撤,这才保全了大军的实力。
“要老子说,就是郑昭业此人好大喜功,这才把大好局势葬送,老子回去之后必要弹劾他。”
关明点点头,缓缓道:“说到底,首辅大人还是信不过我们这些武夫。派文官为督师、派太监当监军,什么提督、提调安插了一大堆,又有郑昭业这样的竖子干涉军务。这战怎么打?”
“看看五军营曹浚那个蠢货,打得最卖力,结果怎样?嘿嘿,他伤亡最大。要不是咱们哥几个老辣,下场还不知道怎样。”
“好在伤亡还不大。”童元纬道:“依某家的意思,还是先回去把江北那些贼军扫了。再征集粮草、扩充兵额,到时再来收拾周衍。”
“要老子说,回到江北,直接让皇孙殿下登基。这一仗打也打过了,做实了周衍弑君的名声,打不打他又有何干?哥几个拥立了皇孙,把江北经营好。回头反贼如果南下,周衍自有他们收拾。”
“有道理。”关明道:“这次反贼之所以要帮周衍,还是因为我们兵势太强了,引得反贼忌惮。我们收敛锋芒,安坐江北,回头看他们两虎相争。这才是上兵伐谋之道。”
“老关说得对!我们一起去劝劝杨督师,这就回师吧。”
“嘿,若是清算战功,五军营曹浚匹夫败得最惨。”
“哈哈,活该……”
下一刻,士卒禀报道:“督师他们来了。”
……
郑昭业由人抚着步入大帐,独眼在几名武将身上扫过。
忿恨、恶毒、鄙夷……没有人能懂他心中巨大的愤怒。
但再愤怒,他只能忍下来。
在他眼里,这些军阀就像是一滩发臭的烂泥,如粪水一样稀烂。
但没办法,他只能尽力去把它们捧起来,试着把它们糊在墙上。
“请诸位将军相信我。”
郑昭业缓缓说道,不再是那种颐指气使的语气。
瞎了一只眼之后,他变得隐忍了许多。
“关于王笑的兵力,这是我搜集而来的情报,请诸位将军一观,他不可能有四千人以上去攻略江北四镇,我怀疑那些战报也是假的……
莱州兵力不可能超过三千,我们十万大军攻过去,莱州一战可定。到时候粮草有了,济南亦已攻破,不世之功便在眼前。
行百里者半九十,大功只在这最后一步,我……晚辈,晚辈恳请诸位将军勿要退缩。”
郑昭业说完这最后一句,一掀衣襟,缓缓要跪下来。
“只请诸位将军戮力诛贼,与晚辈共匡天下!”
杨嘉与孙有荣连忙去扶他,关明与童元纬等人也是吓了一跳,纷纷去拉郑昭业。
一个参议小官跪了就跪了,那没什么,郑元化的孙子若是给自己下跪,以后很多事就很麻烦。
“二公子切勿如此!”关明劝道,“这莱州毕竟是王笑的地盘,他显然已有防备……这万一……”
“请关总戎最后再相信晚辈一回。”郑昭业缓缓道:“莱州兵力空虚,晚辈愿以项上人头担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