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王笑颇为疑惑,笑道:“爹总不会是和孔胤植还有交情不成?”
王珍脸色不豫,却还是按着性子,道:“我们王家虽富,但世代皆是商贾,算不上什么世族,你可知为何?就因为没能出一个进士。”
王笑心想,如此说来,这是大哥你的错,怎么能说爹是被我气病的呢?
王珍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又道:“这两年,你尚公主、封侯、封公,渐渐手握重权。但你可还记是,爹为了让王家跻身士族之列,花了整整五十年。是,他呕心沥血五十年,也抵不上你两年之功。他所盼的也就是世人瞧得起王家。但你现在做了什么?你跑来杀圣人门户!如今因为你,王家已经被天下士族钉为粗鄙卑贱的门户,他一生心血毁于一旦!还有,消息已经被有心人大肆宣扬出来了,所有山东士族都在骂你,天下文人都在骂你。他们不敢当着你的面骂你,于是围着王家,围着爹破口大骂。你觉得那些读书人尖酸刻薄之语爹受得住吗?”
“不当什么‘士族’又如何?”王笑道:“有朝一日,天下士族必将消亡。”
“我不管士族消不消亡,你这一次做错了!”
王珍说着,捏了捏自己的额头,叹道:“笑儿,你莫以为大哥不让你动孔家是因为迂腐。你根本不了解孔家有多少人脉。开国两百余年,与孔家联姻的中枢重臣不计其数。我告诉你,就连你麾下,董济和的座师前代翰林院大学士李元卿就是孔府女婿、左经纶父辈也曾与孔家联姻……更别说山东一地别的世家大族。你提出分田,又杀孔胤植。此举,无异于向天下世家、文人宣战。你休以为现在风平浪静,我告诉你,文人杀人、用慢刀子磨。”
“大哥……”
“如此要紧之事,你竟是不与我商量一声就动手!”王珍越说越气,打断道:“你以为我是迂腐文人,却考虑清楚这其中利害没有?!”
“我就是知道利害、知道大哥会拦我,这才不与你商量。”王笑道:“不然呢?何以打破这僵局?田地、粮食、钱财全都在大家族手上,家国积贫积弱、百姓积贫积弱!这些大家族不缴粮不纳税,如附骨之疽吸干了天下的血肉。国与民越弱,他们越强。然后呢?因为他们强大,我们就不去动它?或者等到流寇、异族来了,任由他们掉头投降。楚朝不是没有能人,这些问题不是没人能看清。就是因为没有雷霆手段,治不了这结症所在!”
“为什么要治?”
站在一边的王珠淡淡开口道:“杀一半、拉拢一半便是。这些年天灾人祸已经死了不少人,天下已有很多无主之田。等到过几年战乱平定,人少地多,这些问题自然会解决。”
他斜瞥了王笑一眼,讥道:“拉拢孔家、拉拢山东大族才是更聪明的做法。你不与我们商量,一意孤行,选择的是最蠢的做法知道吗?”
王笑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二哥说的是更省力的做法。更省力,但不够有效率。”
他语气郑重起来,又道:“这样的做法,两位兄长会、唐中元也会、郑元化也会,甚至多尔衮也会。我们拉拢这些大族支持我们。很快就能稳定山东局势……但,生产力太低了啊。种田的全是佃户,为别人种田,一年到头产的粮食还不足以温饱,谁愿意努力耕作?军户丢了土地,谁愿意保家为国?改成募兵,朝廷收不到税,哪来的钱银?是,我们可以一点点和他们磨,一点点挤,所谓的励精图治?但我们地盘最小,实力最弱。以这样的生产力,已经赶不上他们了,迟早只能是灭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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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想提高生产力,有很多办法。比如科技、比如更高产的作物。但这是远水,没有十年之功看不到效果。最快最实现的办法,还是从根源上解决问题。就像治病,要治本,而不是治标……”
“你做不到的!”王珠叱道。
他冷笑一声,抬手指着王笑,道:“我告诉你为何你做不到。因为天下百姓都是蠢的。他们盲从、怯懦、目光短浅,你为他们争取到田地他们也守不住。朝廷永远没有办法直接管理数百万、数千万的百姓。你以为他们有了田地就会努力耕作?
我告诉你,法令一松,他们就会怠懈,你不知道他们能有多懒。而就是这些你视为‘附骨之疽’的士家大族,能够通过盘剥,压榨出他们的血汗钱。这么说吧,世家大族能从他们身上盘剥到九成,我们只要争取到其中三成的支持,则大事可成。而不是像你这样直接得罪光!”
“二哥你有失偏颇了。”王笑轻轻笑了笑,缓缓道:“我知道田地上的百姓能创造出多少奇迹,我见过。”
“呵,你在梦里见过。”王珠冷笑不已。
王珍摇了摇头,对两个弟弟的理念都感到不认同,叹道:“二弟,你太偏激了。三弟,你手段太急了,要改变眼下之结症,该徐徐图之的……”
“大哥你不必说我。”王珠淡淡道:“总而言之,这小子这次是做错了。”
王笑道:“我自有分寸,懒得与两位兄长争对错。”
“你不与我们争。但我不妨告诉你,此事不仅是我们,齐王、秦山海、左经纶、傅青主、董济和……所有人都觉得你不该这么做。”
“那又怎样?”王笑双手一摊,道:“孔胤植已经被我做掉了。有本事你们把他救活啊。”
“……”
“你们怒气冲冲跑过来,想要如何?唔,孔胤植的棺材就摆在大堂,你们去救好了。”
“……”
“事情已经干了,两位兄长气也没用。来得正好,帮我孔家的田分了吧。圣人之后代们,也该学着自食其力了。”
“……”